司严指尖搭在阿芬腕间,凝神片刻后收回手,轻声道:“是阴虚火旺的症候,气血也有些失调,得慢慢调。”
他提笔开了两周的药方,字迹清隽有力,“芬姨,这药您得按时服,把气血理顺了,身子才能轻快。”
诊完脉,司严拿起两张药方就往缴费处去,划价、付款、跟药房嘱咐代煎,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末了回头冲她们笑着说,“妈,芬姨,等药煎好了,我下班顺路给你们送过去。”
苏红望着女婿忙碌的背影,连药钱也不让她们掏,心里暖融融的——这孩子,是块经得住打量的好料子。
司严正想出门帮她们叫车,分诊台的导医踩着快步过来:“司教授,来复诊的病人在诊室等了。”
苏红听闻赶紧推了推司严的胳膊:“快去吧,别让病人等急了,我们俩又不是三岁孩子,自己能走。”
“那你们路上慢点。”说完司严转头快步走向诊室。
她们刚走到济世堂的门口,迎面走来一人,苏红脚步一顿——不是陈然是谁!
这上午玩“电话隐身术”的家伙,这会怎么在这儿?
转念苏红便心里了然,往往西医束手无策时,中医就是那道柳暗花明的光。好歹没放弃,也好,只要肯迈步,就有希望。
陈然看到苏红也有些意外,脱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是哪里不舒服吗?”
“小毛病,不要紧。”苏红轻描淡写地说。再瞅瞅陈然的脸色,像蒙了层灰的旧瓷。她的心一下子软了,先前那点因不接电话起的疙瘩,瞬间化开了。
阿芬认得这是上次来店里的男人,识趣地退到一旁,去看墙上的养生海报,留出让她们说话的空间。
“你还好吗?”苏红问这话时,眼里有着明显的担忧。
“我没事了。”陈然指了指司严诊室的方向,“上次就是这儿的司医生把出来的问题,今天来找他复诊。”他解释了来意。
苏红心里暗道,你说的这位司医生,是我女婿呢。
陈然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我当然知道他是我们的女婿,不然也不会特意来找他。
“那你好好看医生,”苏红的声音透着真切,“药是苦的,但路是通的,好好吃药,早日康复。”
这话听着——陈然有点懵,自己也是小毛病好吧,怎么听起来像不得了的大病似的。女人啊,总喜欢把事情往复杂里想。
不过苏红眼里的关切,还是让他心里一暖,“你也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
走了几步,陈然转头对苏红说,“对了,上午那会我在开会,所以没接你电话。”差点忘了这事,不解释清楚可不行。
苏红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又继续走了出去。
阿芬见他们说完话,走上前来,见苏红脸色有些差,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红姐,我们走吧。
陈然站在原地,看着苏红的背影。有些缘分就是这样,绕几个弯,总能在某个街角遇见,然后把疏离熬成默契。
出了济世堂的苏红和阿芬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影子被拉得老长。
一阵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脚边,苏红忽然叹了口气:“阿芬,有些事压在心里太久,像块湿棉絮,不透气。”
阿芬放慢脚步,悄悄握了握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仿佛在给她力量。
苏红望着远处街角的红绿灯,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陈然……刚才这个男人叫陈然。那个早晨在店里看见的,也是他。”
见阿芬轻轻点头,她喉间滚了滚,终于说出口,“他是念念的亲生父亲。”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水洼,阿芬脚步顿了顿,却没露出太多惊讶,只是伸手挽住苏红的胳膊:“我大概猜到些,念念那双眼,跟他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笑起来时眼角那点弧度。”
苏红倒不意外她能察觉,只轻轻“嗯”了一声。
“当年他母亲死活不点头,我憋着气回了老家,谁知没多久就发现有了念念。”
苏红望着路边泛黄的梧桐叶,声音里裹着陈年的涩,“就这么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了,也从没想过要找他。”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角,“可他终究还是找来了。前阵子来店里,说想弥补……”
苏红咬了咬唇,“可我总怕……怕他会搅乱我们现在的日子,你想啊,他不可能没有家庭吧,万一闹起来,念念该多难堪……”
“红姐,有些事拦是拦不住的,顺其自然就好。”阿芬打断她,语气稳当,“念念多大了?再说还有司严呢,那孩子看着就稳妥,心里有杆秤,护得住自己的家。”
苏红沉默片刻,又继续往下说,声音更低了,“前几天他同事突然打电话,说他在医院做肠息肉手术,身边没个家属,让我去医院照应。我那天不是耽搁了半天吗?就是为这事。看他那样子,那息肉恐怕不是好东西……刚才在诊所撞见,想来是西医那边没辙,转来瞧中医了。”
一肚子话倒出来,胸口松快了大半。
这信息量有点大,阿芬消化了半晌,指着路边摆摊的老两口:“你看他们,这辈子谁没遇上过几道坎?可日子还不是一天天过下来了。该来的躲不掉,不该来的求不来,别乱想,别瞎担心,顺其自然就好,就做我们能做的。”
苏红望着那对老夫妻相视而笑的模样,心里那块湿棉絮像是被风渐渐吹透了。她吸了吸鼻子,忽然笑了:“你这张嘴,倒比司严开的方子还管用。”
“那是,”阿芬扬起下巴,“我这可是祖传的‘宽心散’,包治各种胡思乱想。”
两人相视而笑,脚步轻快了不少。阳光穿过叶隙落在她们身上,却也不觉得热,像极了那些看似平淡,却藏着韧性的日子。路还长,风有时,晴有时,但只要身边有个能说上话的人,再难的坎,也总能一步步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