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斜斜地洒进裁缝店,阿芬正整理着布料,店门被轻轻推开。
"欢迎光临,请问您想做什么衣服?"阿芬扬起职业性的微笑,却在看清来人时微微一怔。
这位西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西装笔挺,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稳而深邃,举手投足间透着良好的教养。
男子没有立即答话,目光在店内逡巡,最终定格在正在给客人量尺寸的苏红身上。
阿芬觉得这人莫名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苏红刚收起软尺,转身正要招呼新客人,却在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僵住了。
二十年光阴仿佛在这个男人身上停滞,那张脸几乎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望向里间的女儿苏念,确认女儿没有注意到这边,才勉强稳住心神。
"是你啊..…."苏红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发颤,"这么多年了,你倒是一点都没变。"
"你也是,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男人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苏红深吸一口气,做了个"请"的手势:"陈先生,你应该不是来找我做衣服的吧?不如我们出去叙叙旧?"
目送男人转身出门,苏红匆匆交代阿芬:"店里你照看一下,我...…去跟老朋友聊聊。"
附近的茶室静谧雅致,袅袅茶香中,两人相对而坐。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为沉默添了几分尴尬。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陈然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温和,像大提琴的余韵。
苏红指尖轻抚青瓷杯沿,杯中的碧螺春荡起细微的涟漪。"挺好的,"她抬眼微笑,"开了家小店,有一个女儿,日子平淡但踏实。"
陈然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仿佛要透过岁月看到当年那个在车间里帮他修改样衣的姑娘。"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
茶水的热气模糊了苏红的表情。她抿了口茶,喉间的苦涩不知来自茶叶还是回忆。"那时候太年轻,总觉得...…分开对大家都好。"
"我找过你。"陈然的声音突然暗哑。
苏红握杯的手微微一颤:"你...…找过我?"
"从法国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你老家,"他苦笑着摇头,"村里人说你们早就搬走了。我以为.…..你是真的不想再见我。"
苏红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那时自己怀了孩子,父母趁自己的肚子还看不太出来的时候搬了家。那年月,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可是能要人命的。再后来,自己带着女儿辗转来到了省城。
当年陈然父母那句"别耽误他的前程"犹在耳边,而那张飞往巴黎的机票就放在他抽屉里。她轻叹一声,转移话题:"你现在看起来可是位成功人士?"
"还行吧。"陈然突然首视她的眼睛,"你先生..….对你好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苏红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苏红的心猛地一缩,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茶杯,骨节微微泛白。
都几十年了,何必再掀起波澜?他应该也是有家有口的,以后还是不要有牵扯的好。
想到这,苏红含糊地应道:“马马虎虎吧。”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苏红看到来电显示是阿芬,心头蓦地一紧。
"红姐!念念突然肚子有点不舒服,你回来看看!"阿芬焦急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苏红"腾"地站起身,茶水被打翻在桌面上:"我马上回来!"
"我送你。"陈然己经拿起车钥匙。
"不用!"苏红几乎是喊出来的,随即意识到失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自己回去就行,改天.…..再聊。"
话音未落,她己转身快步走出茶室,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得像在追赶什么,又像在逃离什么。
陈然站在原地,望着她几乎是小跑着的背影,眉头缓缓蹙起。
方才她提到“女儿”时眼里的柔光,接电话时骤然失色的慌张,还有那句脱口而出的“不用了”,像散落的拼图,在他心里隐隐拼出个模糊的轮廓。
苏红冲进店里时,苏念正趴在裁衣台上,脸色发白。"哪里疼?"她伸手探向女儿的额头。
"肚子......一阵阵的痛。"苏念的声音发虚。
"去医院!"苏红刚搀扶起女儿出了裁缝店的门,就见陈然开车停在店门口。
"是孩子不舒服需要上医院吗?坐我的车去吧。"他降下车窗。
苏红本想拒绝,可阿芬在路边拦了半天也没拦到出租车,只好点头。她让阿芬回店照看,自己扶着女儿上了车。
"司严,念念现在肚子疼,我正带她去医院。"上车坐稳,苏红拨通了司严的电话,指尖在发颤。
"阿姨别急,去最近的人民医院,注意看有没有出血。"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却掩不住焦急。
苏红下意识看向女儿的裙摆,"没有。"她知道,女儿怀了孕,任何一点不适都可能是大事。
"我马上到。"司严的声音里带着风声,好像是在奔跑。
陈然将车稳稳停在急诊楼前时,司严己经等在了门口。
他快步跑上前打开车门,看到一脸难受的苏念,心都要碎了,一把抱起她进了急诊室。
急诊医生检查后说:"应该是喝了冰镇绿豆汤的缘故,孕妇忌生冷。"
苏红听到女儿没大事,对一旁的陈然客气地说,今天麻烦你了,帮了我们大忙,改天我请你吃饭。"
"孩子没事就好。"陈然看着被司严扶着的苏念,目光在女孩眉眼间停顿片刻,略有所思,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司严不放心,又带着苏念去找妇产科的刘主任。刘主任仔细检查完,点着司严的额头说:"以后可得把人看紧点,寒凉东西碰都不能碰。你这未婚夫当的,还得再上点心。"
"知道了刘阿姨。"司严笑着应下,伸手揽住苏念的腰,动作轻柔得像捧着易碎的瓷器。
苏红跟在后面,看着女儿靠在司严肩头的样子,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今天真是万幸,幸亏没出什么乱子。
回家的车上,苏念难过得快哭了,“都怪我,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傻孩子,是妈妈不好,以后我们家再也不喝绿豆汤了。”苏红搂着女儿拍了拍她的肩。
“我也有责任。”司严看着后视镜里的苏念,也有些后怕,以后可要再上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