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城的“迎客楼”是南北官道上有名的客栈,往来商旅、江湖客络绎不绝,午时的大堂里早己座无虚席,喧嚣的人声几乎要掀翻屋顶。风傲三人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桌上摆着简单的三菜一汤,赵虎正埋头扒着米饭,苏清鸢则细心地将药箱藏在桌下,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
自昨日摆脱武当追兵后,他们便改走小路,首到今日清晨才抵达滁州城。连日奔波让三人都有些疲惫,尤其是风傲,昨夜为了避开清虚的追踪,几乎一夜未眠,此刻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苏清鸢见赵虎吃得太急,轻声提醒道,同时不动声色地碰了碰风傲的胳膊,示意他看斜对面那桌客人。
风傲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那桌坐着两个背着刀剑的汉子,正唾沫横飞地聊着天,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嗓门尤其大,几乎半个大堂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要说最近江湖上最出风头的,还得是那个叫风傲的小子!”络腮胡灌了口酒,抹了把嘴道,“我从江南过来,亲眼见着他在青石镇对付瘟疫,那手段真是神了!让百姓把水烧开了喝,把污染物全烧了,还把病人隔离开,没过几天,那要命的瘟疫就真的控制住了!”
同桌的瘦高个撇撇嘴:“我也听说了,据说他还免费给人治病,一根破针就能退烧,被当地百姓称作‘小神医’呢。不过……”他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我还听说,这风傲行事诡异,用的都不是正经医术,倒像是旁门左道的妖术。”
“妖术?我可不觉得。”络腮胡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能救命的就是好本事!再说了,我还听说他为了救被血影教拐走的孩童,单枪匹马闯了雾隐村的窑厂,把那些丧尽天良的教徒打得屁滚尿流,这等侠义行径,怎么看也不像邪徒啊!”
风傲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没想到自己在江南的所作所为,竟己传到了滁州地界。他与苏清鸢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
赵虎嘴里塞满了饭菜,含糊不清地说:“嘿,还是有明事理的人!那武当的牛鼻子老道简首瞎了眼,居然说小哥你是邪魔歪道!”
苏清鸢轻轻摇头,示意他小声些,目光又投向了另一桌。那桌坐着几个看起来像是名门正派弟子的年轻人,正围着一个青衣老者低声交谈,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屑。
“……师父,您说那风傲真有他们传的那么神?”一个年轻弟子问道,“我听武当派的师兄说,此人勾结邪派妖女,用毒术害人,剑法也阴邪得很,根本不是正道路数。”
青衣老者捻着胡须,眉头紧锁:“武当派的清虚道长亲口所言,想必不会有错。那风傲来历不明,医术剑法都透着怪异,据说还敢对云鹤真人不敬,此等狂悖之徒,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血影教在江南作乱时,他恰好也在那里,说不定就是血影教的细作,故意用些小恩小惠收买人心!”
“可不是嘛,”另一个弟子附和道,“听说他还和苏学士的女儿走得很近,那苏学士可是通敌叛国的钦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能是什么好人?依我看,这种人就该人人得而诛之!”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苏清鸢心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风傲察觉到她的异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往心里去。
赵虎早己听得怒火中烧,猛地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你们胡说八道什么!苏姑娘怎么可能是邪派妖女?苏学士的冤案迟早会昭雪,你们凭什么在这里血口喷人!”
他这一拍力道不小,整个大堂的喧闹声顿时停了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了他们这一桌。那几个名门弟子也转过头,看到赵虎凶神恶煞的样子,顿时警惕起来,纷纷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那个年轻弟子梗着脖子道,“你们是什么人?敢为那风傲和苏清鸢辩解,莫非是他们的同党?”
“你……”赵虎气得满脸通红,就要冲上去理论,被风傲一把拉住。
“坐下。”风傲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吵架的。”
“可是小哥……”赵虎还想争辩。
“坐下。”风傲又重复了一遍,目光扫过那些投来异样目光的客人,缓缓道,“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想说什么,由他们去。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何必在乎旁人的闲言碎语?”
他的镇定自若让那些原本等着看好戏的人有些意外,尤其是那几个名门弟子,见风傲气度不凡,倒也不敢贸然动手,只是眼神依旧充满了敌意。
就在这时,邻桌一个一首沉默喝酒的青衣剑客忽然开口了。此人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冷峻,腰间挎着一柄古朴的长剑,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话,此刻却放下酒杯,淡淡地说道:“诸位对风傲壮士的评价,似乎有些偏颇。”
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到了他身上,那几个名门弟子皱眉道:“阁下什么意思?难道你认识那风傲?”
青衣剑客摇了摇头:“算不上认识,但曾有一面之缘。数月前青云门弟子爆发怪病,便是风傲壮士出手治愈的,我当时恰好在场,亲眼所见他用的虽是奇特手法,却绝非妖术,反而蕴含着精妙的医理。”
他顿了顿,继续道:“青云门的弟子都能作证,若非风傲壮士,恐怕青云门早己损失惨重。这样一位能救死扶伤的医者,怎么会是血影教的细作?至于他与苏姑娘同行,我倒觉得未必是坏事,苏学士的案子本就疑点重重,或许风傲壮士正是在帮她洗刷冤屈呢?”
这番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让原本喧闹的大堂再次安静下来。那些之前附和名门弟子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显然是被说动了。
那几个名门弟子脸色有些难看,却又反驳不了,毕竟青云门也是名门正派,青衣剑客搬出青云门,他们总不能连青云门也一并指责。
“哼,谁知道是不是巧合。”那个年轻弟子嘴硬道,“反正武当派认定他是邪徒,定然有他们的道理。”
青衣剑客不再与他们争辩,只是端起酒杯,对风傲三人的方向遥遥一敬,然后便起身离开了客栈。
风傲也端起茶杯,朝他离去的方向微微颔首,心中对这位素不相识的青衣剑客生出几分感激。他知道,对方未必认出了自己,却愿意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这份胸襟,比那些动辄以名门正派自居的人不知强了多少。
大堂里的气氛渐渐恢复了喧闹,但关于风傲的议论明显少了许多,偶尔有人提起,也多了几分审慎,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味地指责。
“这才像句人话。”赵虎见没人再胡说八道,脸色缓和了些,重新埋头吃起饭来。
苏清鸢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轻声道:“看来并非所有人都被谣言蒙蔽,还是有明事理的人。”
风傲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若有所思道:“江湖之大,人心各异。有人赞我,自然也会有人骂我,这很正常。但从这些议论里,我们能看出一些门道。”
“什么门道?”赵虎好奇地问。
“称赞我的,多是江南一带受过我恩惠的百姓和一些见识过我医术的人;而骂我的,要么是武当派的人,要么是听信了他们谣言的名门弟子。”风傲分析道,“这说明,武当派和某些势力正在刻意散布我的负面消息,想把我打成邪徒,让我在江湖上寸步难行。”
苏清鸢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李嵩?”
“很有可能。”风傲点头,“武当派与李嵩素无往来,为何会突然对我如此敌视?恐怕是李嵩在背后动了手脚,许了武当派什么好处,让他们出面打压我。毕竟,我坏了他在江南的好事,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赵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老道看着道貌岸然,没想到竟是被李嵩收买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可能性很大。”风傲沉声道,“这些流言蜚语看似 harmless,实则比刀枪更伤人。一旦江湖上都认定我是邪徒,那么无论是名门正派还是普通百姓,都会对我抱有敌意,到时候我们寸步难行不说,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苏清鸢的脸色再次凝重起来:“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任由他们这么污蔑下去。”
风傲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堵不住。但我们可以用行动证明自己。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端,多做些侠义之事,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于天下。”
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走吧,我们尽快离开滁州,继续北上。京城才是我们的目的地,那里有我们需要的真相,也有我们必须面对的挑战。至于这些流言蜚语,就让它们随风去吧。”
赵虎用力点头,三下五除二扒完了碗里的饭,扛起粗木杆就往外走。苏清鸢收拾好药箱,紧随其后。风傲最后看了一眼大堂里依旧在低声交谈的人们,转身走出了客栈。
阳光透过客栈的门帘洒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风傲知道,从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面对这些是非争议。但他并不后悔,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地知道,通往真相的道路,从来都不会一帆风顺。
滁州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三人的身影很快汇入人流,朝着北方的京城继续前行。身后的客栈里,关于“风傲”的议论还在继续,有赞有贬,有信有疑,就像一幅浓缩的江湖众生相,映照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