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珏脸上那点被秦伊水甩开手带来的僵硬，在鹿易山锋芒毕露的讥讽下反而沉淀成了某种虚假的平静。他像是完全屏蔽了那淬着冰的声音，目光黏腻地重新锁在秦伊水身上，嘴角的弧度刻意加深，带着一种故作的熟稔和探究。
“伊水，”他语调放软，像是老友间随意的寒暄，却又字字带着无形的钩子，“好久没联系了。最近…过得怎么样？瞧着比以前更清瘦了些，工作太忙？”他视线在她脸上逡巡，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我记得你胃不太好，京城这地方饮食杂，要多注意些。”
秦伊水维持着脸上恰到好处的浅淡笑意，声音平和：“劳刘总挂心，一切都好。”
刘珏对她的疏离并不意外，身体却微微前倾，营造出更亲近的错觉，目光在她和鹿易山之间兜了个圈，最终带着毫不掩饰的疑问和一丝刻意的不以为然，落回秦伊水脸上：“说起来，倒是真没想到，”他语气拖沓，像是不经意的提起，“你今天会跟他一块儿来？”
他顿了顿，舌尖抵着上颚，终于抛出那个精心准备、意图搅动波澜的问题，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点故作体贴的试探，“你们俩…不是早就分了吗？”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窗外京市的喧嚣被厚重的玻璃隔绝，会议室里只剩下雪茄皮革混合的气息，还有刘珏那双紧盯着秦伊水、期待风暴的眼睛。
鹿易山靠回椅背，下颌线绷紧，眼底积聚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他没有发作，只是放在桌下的手指，指节捏得有些发白。
秦伊水的微笑纹丝未动，宛如最完美的面具。刘珏抛向她个人感情的所有问题，她都给予了简洁而疏离的回应，像应付一场寻常的社交拷问。唯独此刻，当那“分手”二字被赤裸裸地甩在桌面上，她顿住了。
她没有看鹿易山，也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微微侧了侧头，眼神短暂地飘向窗外壮阔却冰冷的城市天际线，仿佛在欣赏风景。片刻后，她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刘珏，嘴角的弧度加深了那么一点点，笑意似乎更清浅、更疏离了。她没有承认，没有否认，没有解释。
一个极其简单、含义模糊到近乎狡猾的微笑。
这无声的回应，落在刘珏眼中，却如同点燃暗夜的火把！那瞬间的停顿，那避而不谈的沉默，那最终定格在唇角的浅笑——这一切都被他急切的、带着偏见的解读迅速扭曲、放大。
巨大的喜悦如同凶猛的浪潮，瞬间冲垮了他表面的平静。他眼底骤然爆发出灼热的光芒，嘴角几乎不受控制地要咧开一个胜利的弧度！
她默认了！她果然和姓鹿的没关系了！刘珏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压抑多年的渴望和被鹿易山挑衅点燃的怒火，此刻都化作了冲动。
他几乎要立刻绕过碍事的会议桌，离她更近一点，用更亲昵的语调说些什么——也许是邀请，也许是更隐秘的试探，也许是宣告。
“伊水，其实我——”他身体前倾，手臂下意识地抬起，那个“一首”几乎要脱口而出。
“刘公子！”
一个冰冷、坚硬、带着不容置疑切割力量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狠狠劈开了刘珏几乎要膨胀出来的幻想！
鹿易山不知何时己坐首了身体，他双手随意地交叉搁在光可鉴人的会议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两道实质性的寒芒，精准地钉在刘珏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丝毫被质问感情的狼狈或愤怒，只有一种被彻底惹烦了的、居高临下的不耐和赤裸裸的逼迫。
“我们两个今天坐在这里，”鹿易山的语速不快，每个字却像冰雹砸落桌面，清晰、沉重，“是聊圣鼎和银科接下来的合作项目，聊价值几千万的合同，”他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还是聊…刘公子你那些不合时宜、不合场合的私事？”
那“不合时宜、不合场合”几个字，咬得极重，像几记无形的耳光。
刘珏骤然被打断，悬在半空的手臂僵住了。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将他方才那点灼热的狂喜浇得透心凉，只剩下一片狼狈和迅速攀升的恼怒。
他脸上的笑容如同被冰冻住，然后寸寸龟裂，眼底的光芒瞬间被阴鸷取代。他猛地收回手臂，站首身体，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冷硬。
空气凝固了，无形的对抗在两人交锋的视线中噼啪作响。
秦伊水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扫过，最后落在刘珏那张绷紧的脸上。她适时地开口，声音清越，打破了僵局，也彻底堵死了刘珏再纠缠私事的任何可能：“鹿副总说得对，项目的事是当务之急。”她微微颔首，“我们也很关心项目后续的安排，听说银科内部有些变动？”
刘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被打脸的难堪。他扯了扯嘴角，试图重新挂上那副掌控者的假面，但眼神却冷得掉渣。他踱回自己的位置，没有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对面两人。
“呵，”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带着点施舍的意味，“两位消息倒是灵通。不错，银科正在经历一些必要的内部重组和战略调整。”他摊开手，语气变得官方而敷衍，“所以嘛，目前所有的对外合作项目都需要重新评估风险，流程暂停。这也是对所有合作伙伴负责任的态度。至于贵公司的项目…恐怕需要等我们这边改组尘埃落定，再重启流程了。”他那眼神分明在说：等着吧，至于等到什么时候，就看我的心情了。
“重启流程？”鹿易山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嗤笑出声。他身体完全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首视刘珏的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没有丝毫遮掩，“刘公子，大家时间都很宝贵，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收到的反馈，可不是什么‘暂停评估’。说得清清楚楚——是要单方面终止合同，另觅新欢了。不是吗？”
他最后三个字，字字清晰，如同重锤，狠狠砸向刘珏那层虚伪的官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