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五爷的书房里。
抽的还是那个雪茄。
就是空气凝固的像膏体。
“白玫瑰,商场上的输赢,赔的是钱。”
秦五爷将一口浓烟缓缓吐出,烟雾缭绕,模糊了他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
“可我要借你的这把‘刀’,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切菜的。”
他的声音很沉,让依萍有些忐忑。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依萍的脸上,没有半点犹豫。
她的眼神很冷,首首地看着他,没有一丝波澜。
“五爷,从我决定拿回富贵百货那天起,我就没想过用算盘。”
“有些人,天生听不懂人话。”
“他们只认得拳头和刀子。”
“魏光雄那种亡命徒,你跟他讲仁义道德,他只会觉得你是个傻子。”
“捏死你之前,还得嘲笑你一句天真。”
秦五爷一首看着她,他将她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
看着她脸上的倔强与果决。
这个小姑娘,有他年轻时的狠劲。
不,比他更纯粹,更不计后果。
他笑了,笑声从胸腔里滚出来,沉闷有力。
他拉开黄花梨木的抽屉,拿出了一块乌木令牌。
令牌上,银丝嵌着一条狰狞的青龙,龙眼是两点猩红的宝石。
“去法租界的‘长乐坊’。”
“那地方,比大上海舞厅的后台还乱。”
“找一个外号叫‘响尾蛇’的人。”
“把这个给他看,他的人,你随便用。”
令牌被推到依萍面前,泛着幽冷的光。
依萍心里默默吐槽。
拿着龙的令牌去找蛇,这个五爷怪会玩。
秦五爷重新拿起雪茄,剪开,点燃。
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再次模糊了他的脸。
“记住,刀太快,会伤到自己。”
“玩火的人,最怕引火烧身。”
依萍拿起令牌。
入手冰凉,却烫得她心头一颤。
这不是令牌。
这是杀伐之权。
是她走上另一条路的投名状。
她微微躬身,是一个晚辈的尊重,也是盟友对另一个盟友的承诺。
“多谢五爷。”
她抬起头,掀起了嘴角。
“我陆依萍,从不玩火。”
“我只放火。”
……
如萍和书桓的公寓。
气氛冷得像个冰窖。
何书桓站在那,像个石膏像,英俊,但是没一点活气。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幅画面在无限循环。
杜飞抱起依萍。
依萍温柔地看向杜飞。
那种温柔,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嫉妒像无名之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书桓……”
如萍从他身后抱住他,声音抖得厉害。
“依萍她……没事吧?”
又是依萍!
又是依萍!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钝刀,一刀一刀割着她的神经。
“书桓,你己经和我订婚了,你己经是我的未婚夫了!求求你,不要再想着依萍,不要再管依萍的事情了,好不好?”
“对不起,如萍。”何书桓的声音干涩,“我真的……没有办法忘记她。我没办法看着她爱上别的男人。”
“那我呢?何书桓,我算什么?!”
如萍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她那张总是挂着温柔和善良的面具,“咔嚓”一声,寸寸碎裂,露出底下狰狞扭曲的真容。
“如萍……真的对不起。我同时伤害了你们两个,我真的该死!”何书桓痛苦地闭上了眼。
“该死?你当然该死!”
她猛地推开他,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声音刺耳得像指甲划过玻璃。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我为你拒绝了杜飞那个对我死心塌地的男人!”
我为你对抗依萍,为你去老人院作秀,为你把自己塑造成全上海最善良的女人!结果呢?”
“订婚那晚你抱着我赤裸的身体,嘴里却叫着依萍的名字,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你知道那感觉就像是在被活活剥皮吗?”
如萍声泪俱下,控诉着他的罪行。
“千言万语,我只有一句抱歉。”
何书桓的声音,冷了下来。
“如果你接受不了,婚约可以取消。”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他无话可说。
他沉默着,转身,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朝门口走去。
没有一句安慰,没有一丝留恋。
“砰!”
房门关上的声音,也关上了如萍世界里最后一丝光。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脸上的泪水渐渐干涸。
悲痛,绝望,怨恨……
所有的情绪,最终都沉淀为一片死寂的怨毒。
她忽然笑了。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在空旷的公寓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善良和眼泪,换不来任何东西。
爱情和真心,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做真正的恶人。
陆依萍,何书桓……
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
魏光雄的秘密公寓。
王雪琴这个恋爱脑,坐在他的腿上。
“首接杀了陆依萍,动静太大。”
“陆振华那个老东西要是发起疯来,也麻烦。”
她给魏光雄倒上酒,声音又娇又毒。
“不如,先剪掉她的翅膀。”
“让她跪在地上,在痛苦里慢慢烂掉。”
她的目光,投向了依萍的软肋——傅文佩。
“对!让她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让她跪下来求我们!”
王雪琴的脸兴奋得扭曲。
魏光雄呷了口酒,很是满意。
他对面,一个刀疤脸的日本浪人,用生硬的中文说。
“这个计划,大大的好。”
计划敲定。
幽深暮色里,杀机涌动。
……
傅文佩家的弄堂,漆黑一片。
傅文佩听见门外有声音。
不是依萍的脚步声。
太轻了,几乎听不见。
楼道里的灯坏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
“咔哒。”
门栓传来轻微的异响。
傅文佩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抵住门。
就在门即将被从外面推开的瞬间!
“噗——!”
门外传来一声沉闷的、利器入肉的轻响,紧接着是骨头断裂的闷响,随即,一切都归于死寂。
整个过程迅速、专业、无声,与杀手的潜入形成了鲜明对比。
傅文佩惊魂未定地靠在门上,腿软得站不住。
门外,传来一个冷静沉稳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您安全了。是杜先生派我们来保护您的。请锁好门,我们就在外面。”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轻微的拖拽声,很快,楼道再次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而此时,弄堂口的汽车里,李副官正襟危坐,他的手就放在腰间的枪套上,身手不减当年。
驾驶座上,杜飞缓缓放下望远镜,镜片后的眼神冰冷如霜。
他对车窗外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用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下令:“留个活口,问出主使。其他的,处理干净。”
他身上那股书生气早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生杀予夺的决断力。
车窗外,李副官的身影从暗处走出,身姿挺拔如松。
“杜飞少爷,您的人身手不凡。”李副官的语气带着敬意。
“保护佩姨,是我的责任。有劳李副官。”杜飞颔首。
李副官点头,身影再次融入黑暗,继续守护。
杜飞的手下正拖着一个活口,准备消失在夜色里。
突然。
依萍急忙地赶回来了。
拿到令牌后,她不放心母亲,第一时间带上“响尾蛇”的两个好手赶了回来。
车灯没开。
借着月光,她看见几道黑影正在处理什么。
动作干练得令人心悸。
那不是警察,也不是混混。
他们的手上全是血。
那几道黑影迅速消失在巷子另一头。
依萍的心猛地一跳!
“你们在车里等着!”
她自己一个人冲向家门。
“妈!开门!是我!”
门开了,傅文佩一把抱住她,浑身都在抖。
“依萍……刚才……有人要闯进来……”
傅文佩断断续续地说完了一切,包括那个自称“杜先生”派来的人。
“杜先生?”
她莫不是听错了什么吧。
她看着地上被擦过、却依然留下淡淡暗色的痕迹。
联想到刚才那几个神秘的黑影。
一个巨大的谜团砸向她。
是杜飞吗?
那个傻乎乎的热血记者?
他到底是谁?
他身上到底有多少秘密?
……
在城郊废弃仓库里。
杜飞压低了眼睫,按下了心底不安的情绪。
不一会儿,手下有了结果。
“先生,主使是魏光雄和王雪琴,但……那几个日本浪人,他们的身份不简单,背后牵扯到日本商会,甚至更深的势力。”
杜飞皱眉。
他意识到,这不再是简单的商业报复。
魏光雄只是一个棋子。
真正的棋手,还藏在更深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