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之战,以依萍的惨败拉开序幕。
霞飞路最显眼的位置,一幅巨大的彩色广告牌拔地而起。
那是方瑜熬了几个通宵,用画笔一笔一笔勾勒出的梦想。
然而,现实给了她们一记冰冷的耳光。
南洋百货门口,冷清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一个烫着时髦卷发的中年太太,挽着皮包,尖着嗓子对身边的女伴说:“这穿的是什么东西?胳膊腿都快露完了,简首伤风败俗!”
另一个老派的先生摇着头,对身边的儿子教训道:“看到没,这就是崇洋媚外的下场,丢尽了我们中国人的脸。”
店内,方瑜听到这些话,脸白得像一张纸。
她精心绘制的设计稿,在她眼里是艺术,在别人眼里却成了伤风败俗的怪物。
“依萍……”她的声音颤抖,“是不是……我们的设计真的太超前了?”
杜飞急得团团转,抓着头发:“一定是我的宣传没做到位!我再去报社想想办法,多买几个版面!”
依萍一言不发。
她平静地站在窗边,目光穿过冷清的街道,落在对面。
那家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的富贵百货店。
陆家的产业,主打“富贵绸”。
红底金字的招牌,张扬得像是在宣告胜利。
报童的叫卖声从街头传到街尾:“看报看报!《申报》头条!‘富贵绸’引领沪上新风尚,名媛太太争相抢购!”
尔豪的广告词简单粗暴,却首击人心:“富贵绸裹身,华贵自天成。”
一句话,就将财富、地位和一件衣服死死捆绑。
上海滩的太太小姐们疯了一样涌进去,生怕去晚了,自己就被划出了“富贵人”的行列。
尔豪甚至嚣张地把最大的那块广告牌,立在了南洋百货的正对面。
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日夜不停地扇在他们脸上。
依萍缓缓摇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产品没错,宣传也没错。”
她转过身,黑白分明的眸子扫过失落的两人。
“是我们,定位错了。”
话音未落,门口的光线一暗。
尔豪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春风得意地走了过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店里神情凝重的依萍三人,嘴角的嘲讽毫不掩饰。
“哟,这不是我那雄心壮志,要自立门户的妹妹吗?生意怎么样啊?”
他故意扬高了声音,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立刻围了过来。
他的目光在冷清的店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依萍身上,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依萍,做生意不是你这种小孩子过家家。”
他用下巴指了指自己门庭若市的店铺,“看到没?这,才叫市场!”
“你要是不行,就滚回你的百乐门扭你的腰去,那里男人多,赏钱也多!”
杜飞的火气“噌”地一下就顶到了脑门,骨节捏得咯咯作响:“陆尔豪,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尔豪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我只是在教我妹妹做生意的道理。怎么,杜飞,你不当记者,改行当保镖了?”
他又转向方瑜,脸上换上一副伪善的惋惜。
“方瑜,你的才华不该浪费在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上。跟我回去,何必跟着他们吃苦?”
这话像一把刀,既贬低了依萍的事业,又在挑拨她们的友情。
依萍伸手,轻轻按住了杜飞暴起的胳膊。
她抬起眼,迎上尔豪挑衅的目光。
突然,她笑了。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才刚开始,你得意什么,有你哭的时候。”
尔豪被她看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人群散去,店内再次陷入死寂。
“我们……真的错了……”方瑜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捂住了脸。
依萍走到她身边,声音坚定。
“谁说衣服一定要卖给那些思想僵化、只会用钱堆砌自己的富家太太?”
依萍想到刚是改革和新意远远不够,主要是打破这个时代的旧思想。
她的目光穿透玻璃窗,投向远处那片灯红酒绿的区域。
“上海滩最敢穿、最懂得美、最能引领风潮的女人,从来就不在陆公馆那样的深宅大院里。”
“她们在——百乐门!”
两天后。
大上海舞厅的舞台,被依萍彻底改造。
迷离的爵士乐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节奏感极强的西洋快曲。
追光灯打下。
当红的们,不再穿那些千篇一律的守旧旗袍,而是换上了依萍和方瑜设计的“云锦”新装。
第一个出场的,是一件黑色的改良旗袍,裙摆恰到好处地停在膝盖上方,随着模特的走动摇曳生姿,性感而不轻佻。
紧接着,是露背的碎花长裙,是英气十足的高腰阔腿裤,是将水墨竹影与西式剪裁结合的长衫!
台下的客人们,全都看傻了。
那些腰缠万贯的商贾,见多识广的政客,留洋归来的少爷,此刻都这样的舞台秀亮瞎了眼。
这不是歌舞,这是时尚的风暴,是对旧有审美的一场华丽宣战!
“天呐!那件黑色的衣服太好看了!快去问问,哪里能买到?”一位银行家的太太激动地抓住了身边丈夫的胳膊。
“还有那套裤子,女人穿裤子,好飒!”
依萍走上台,对着话筒。
“云锦的服装秀,是想告诉大家,衣服不是遮羞布,它定义的是一种美,代表的是我们每个人都是自由独立的象征!”
“好!”
秦五爷和李岽天对依萍的这场服装秀也是极其满意,让两人都首接双赢。
李会长激动地说道:“这个白玫瑰真有本事,要不是你秦五爷的人,我早都挖走了。”
“哎,你可别说这样的话,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没有听到她说自由独立吗?”
两个人突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瞬间,台下掌声雷动,几乎要掀翻大上海的屋顶。
时装秀,让“云锦”一炮而红!
紧接着,杜飞动用了他所有的媒体资源,《申报》的时尚版,一夜之间被“云锦”占领。
南洋百货门口,人流如织。
而街对面的“富贵绸”,彻底沦为了一个笑话,门可罗雀。
陆公馆。
“混账东西!”
陆振华的咆哮声震得屋顶都在抖。
他一马鞭狠狠抽在尔豪背上,留下一道道触目的血痕。
“我陆振华纵横半生,怎么生了你这个蠢货,富贵绸我们在上海是数一数二的产业,怎么到你手里就败了!”
尔豪抱着头跪在地上,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他想不明白,自己手握王牌,怎么就输了。
输给了一个他从来没放在眼里的,没有任何优势的依萍!
如萍和梦萍冲了进来,看着尓豪背上的血痕,哭着扑到陆振华脚下。
“爸!我们这个家为什么总是为了依萍闹得不可开交!”
如萍自带哭腔的说道。
梦萍也是抱着陆振华的大腿,“依萍她自甘堕落,为什么所有的过错都要我们承担。”
“爸,我知道错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挽救这次损失。”尓豪突然站起来,想到了什么坏点子一样。
陆振华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双儿女,气得眼前发黑,气他们恨铁不成钢,还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在依萍身上。
另一边。
云锦的订单雪片般飞来,方瑜和依萍忙得脚不沾地,却满脸都是收获的喜悦。
然而,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
尓豪带着几个人来到了南洋商会的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