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念站在院门口,看着萧彻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才缓缓抬脚迈进去。
院子里的石板路被扫得干干净净,墙角摆着几盆兰草,和记忆里谢府的那几盆几乎分不出差别。
他走到廊下,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栏杆,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谢公子,该用晚膳了。”是个面生的侍女,端着托盘低着头,说话声音很轻。
谢念没回头,只“嗯”了一声。
侍女把饭菜摆上桌,是西菜一汤,都是他以前爱吃的。
[好气哦。他在气你吗?]0号的声音闷闷的。
谢念没接话,夹了口青菜慢慢嚼着。
刚咽下,就见萧彻掀帘走了进来。
“不合胃口?”他走到桌边,拿起谢念的筷子尝了口鱼羹,眉头微蹙,“太淡了。”
谢念把筷子放下:“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萧彻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你身子弱,经不起折腾。”
谢念垂着眼,他这人皮肤白,稍微动气或是受了惊,眼角就会泛出点红,此刻安安静静坐着,倒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
萧彻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伸手想去碰他的头发,被谢念偏头躲开。
“别碰我。”谢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明显的抗拒。
萧彻的手停在半空,指节动了动,最终还是收了回去。他在谢念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关的战报,你想知道吗?”
谢念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卫凛还在守。”萧彻慢悠悠地说,“不过撑不了多久了。”
谢念抬头看他,眼底像落了层冰。“然后呢?”
萧彻放下茶杯,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然后我会杀了他,这样就没人能带你走了。”
谢念别过脸:“那谢家呢?你也要灭门吗?”
萧彻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涩,“对啊,己经被我灭门了。”
谢念看着萧彻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忽然笑了笑。
谢家因为他被灭门了,边关也要因为他被屠城。
“滚吧,你这个疯子”
萧彻忽然也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里裹着股说不清的疯劲。
“疯子吗?”他抬手,指腹擦过谢念的脸颊,这次谢念没躲,只是睫毛颤得厉害,“或许吧。”
他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凉意,像握着块化不开的冰。
“你说对了,我是疯了。”他首起身,理了理衣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疯到……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谢念没看他。
萧彻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掀帘时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只丢下句轻飘飘的话:“饭菜凉了让人再热,别饿着。”
脚步声渐远,谢念才缓缓抬起头。
而另一边,萧彻走出院门,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随行的内侍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去把谢衔的卷宗拿来。”他声音冷得像结了冰,“还有,让吏部拟份提拔名单,把新科状元谢衔的名字加上。”
内侍愣了愣,赶紧应下:“是。”
萧彻望着远处宫墙的飞檐,指尖在袖中攥得发白。
他还没疯到灭门这一步呢。
刚坐稳这龙椅,朝堂上一半是前朝旧臣,一半是观望的墙头草,他根基未稳,哪敢真动谢家——尤其是谢衔。
那小子是今年的状元,在文人里声望极高,又是谢念的亲弟弟,拉拢住他,既能稳住文臣的心,也能……让谢念以后少恨他一点。
他刚才说的那些狠话,不过是怕谢念再想着逃,怕自己绷不住那点可怜的强硬。
风卷着落叶擦过地砖,萧彻忽然低低骂了句,真他妈是个疯子。
疯到要用最伤人的话,护着心里那点不敢说出口的软。
朝堂之上,百官肃立。
萧彻端坐龙椅,目光扫过阶下众人,最后落在站在前列的谢衔身上。
谢衔一身青色官袍,身姿挺拔,脸上带着几分初入朝堂的拘谨,却丝毫不显怯懦。
他刚中状元不久,按例应从翰林院编修做起,可今日吏部递上的提拔名单里,赫然写着要将他擢升为正六品的京官
“陛下,”户部尚书出列,拱手道,“谢状元虽有才学,但资历尚浅,骤升京官,恐难服众啊。”
这话一出,立刻有几位老臣附和。
他们大多是前朝旧人,对萧彻本就心存疑虑,如今见他破格提拔新人,自然要出声反对。
萧彻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声音平淡:“谢衔的文章,诸位都看过。字字珠玑,见地不凡,难道不配一个京官?”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还是说,诸位觉得,朕连提拔一个官员的权力都没有?”
这话带着无形的压力,阶下顿时安静了不少。
谢衔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谬赞也,臣初入官场,确实难当此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语气不卑不亢,既没因为萧彻的提拔而欣喜若狂,也没因为群臣的反对而惶恐不安。
萧彻看着他,忽然笑了笑:“你倒是谦虚,朕说你能当,你就能当。”他看向吏部尚书,“按名单执行,明日起,谢衔入京官学士院。”
“陛下!”又有老臣想开口,却被萧彻冷冷打断:“还有异议?”
他眼神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些本想反对的人,见状都把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