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行数里,道旁田埂渐次铺展,新抽芽的禾苗在风里舒展着嫩得能掐出水的叶片,混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沈砚一手撩着车帘,半个身子探出去,兴致勃勃地指点着远处淡青色的山影:“你看那玉泉寺的方向,据说晨钟能穿透十里雾霭呢。”
谢念半靠着车壁,昨夜未散尽的疲惫还沉在眼底,却被这一路敞亮的天光与开阔景致冲淡了些许。
他望着帘外掠过的田畴,刚要接话,沈砚忽然“咦”了一声,语气里带了几分疑惑:“车夫,这路怎么越来越窄了?两侧的田埂都没了,倒像是钻进了野地。”
车夫勒住缰绳,马蹄在土路上踏了个浅坑,他回头望着两个公子,脸上有些犹豫:“回沈公子,这是条近路,穿过后山那片林子,能比走官道省出小半个时辰。只是……”
“只是什么?”沈砚性子向来急,没等车夫把顾虑说出口便扬声道,“既然能早些到,走就是了,难不成这林子里还藏着老虎?”
车夫没法子,只好赶着马车缓缓拐进了林间小道。
车轮碾过落满枯叶的地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两旁的树木愈发茂密,老树枝桠交错着伸向天空,阳光落在车厢壁上明明灭灭,
谢念眉头微微蹙起,鼻尖萦绕着潮湿的腐叶气,心里莫名有些发沉。
他刚想开口让车夫掉头改道,车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哨,紧接着便是数道黑影从浓密的树后窜了出来,手里都握着锈迹斑斑的刀棍,像堵墙似的拦住了去路。
身旁跟着的小厮是个有些拳脚功夫的,见状立刻抽出腰间的短棍冲上前去,可对方人多势众,不过三两下便被按在地上,后脑勺还挨了一棍,闷哼着晕了过去。
为首的汉子满脸横肉,一道刀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看着就不是善茬。
他那双三角眼在马车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沈砚那件绣着暗纹的锦袍上,眼睛顿时亮得像淬了光,粗声笑道:“看这穿着打扮,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弟兄们,今儿个撞上肥羊了,发财了!”
车夫吓得瘫在车辕上,双手死死攥着缰绳,指节都泛了白。
沈砚虽也慌得心跳如擂鼓,却梗着脖子强撑着喊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我沈府大少爷!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定叫你们满门抄斩!”
“管你是沈府少爷还是老爷,到了这儿就得听爷爷的!”另一个瘦高个土匪啐了口唾沫,上前一把扯开了车门,门板“哐当”撞在车壁上,“都给我麻溜下来!”
谢念扶着微微发颤的沈砚下了车,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的七八个人。
他们虽个个面带凶相,可脚下虚浮,握刀的手也抖得厉害,看样子倒像是些走投无路的农户临时起意,并非常年在道上混的悍匪。
可眼下两人手无寸铁,身边小厮也被制住,硬拼显然是不明智的。
“我们身上的银两、玉佩,你们尽可以拿去。”谢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些,目光落在为首那刀疤脸身上,“放我们走,回头定让家里人送双倍赎金来,绝不食言。”
“银两?”刀疤脸嗤笑一声,伸手就往谢念衣襟上拍,指尖触到里面细腻的绸缎料子,又不经意擦过他颈侧细腻的肌肤,眼神顿时变得黏腻起来,“看你们这气度,定是京里或州府的大户公子爷。这荒郊野岭的,拿点碎银子就想打发?跟我们走一趟,让家里人拿百两黄金来赎,少一个子儿都别想见到人!”
见他们伸手去抓谢念的胳膊,沈砚急得往前冲了半步:“你们别乱来!我爹……”
那刀疤脸哪耐烦听他啰嗦,冲手下使了个眼色:“把他们绑了,塞住嘴,带回去!”
粗糙的麻绳瞬间缠上了手腕,勒得骨头发疼。
谢念被推搡着往前走,沈砚在一旁还想争辩,却被一个矮胖的土匪狠狠推了一把,踉跄着撞在他身上,两人都险些摔倒。
“别吵了。”谢念低声道,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了沈砚一眼,示意他看清眼下的形势——硬碰硬只会吃亏。
沈砚咬了咬下唇,终究是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眼里的火气依旧烧得旺,死死瞪着那几个土匪。
土匪们押着他们往林子深处走,光线越来越暗,头顶的枝叶密得几乎透不下光,只有偶尔几缕阳光漏下来,在布满枯枝的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谢念走在后面,手指悄悄在麻绳上着,心里快速盘算着——这伙人既要赎金,短期内应是不会伤人的,只是不知他们的窝点藏在何处,周围有没有能借力的东西,能不能找到机会脱身。
正思忖着,沈砚被瘦高个土匪拽得一个趔趄,鞋跟都崴了。
他回头狠狠瞪着那瘦高个,对方却扬了扬手里的刀,恶狠狠地说:“老实点!再乱动,这刀可不认人!”
沈砚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