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咸腥味撞进货舱，铁皮墙壁发出空洞的回响。我攥着颈间的银链站在中央，沈泽的皮鞋碾过地上的木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绷紧的神经上。
“你妈当年怀的不是你爸的孩子。”他突然开口，声音裹着冰碴子，扎得人耳膜生疼，“她跳海前给我妈留了信，就一句话——‘让晚晚活着，别卷进来’。”
“不可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银链被攥得发烫，链扣处突然传来“啪”的轻响。低头时，一道细微的裂缝正从银杏叶吊坠边缘蔓延开，像条突然睁开的眼缝。
爷爷临终前浑浊的眼睛突然浮现在眼前。他枯瘦的手指攥着我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地窖钥匙在银链里，记住，银杏叶能打开所有门，除了人心。”那时我以为是老人糊涂的呓语，此刻银链的裂缝硌着掌心，像要把那句嘱咐刻进骨头里。
沈泽冷笑一声，伸手就要来抢银链。我猛地后退，后背撞在堆着的木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货舱角落的阴影里，一首沉默的沈兰突然瑟缩了一下，她怀里抱着的旧日记本“啪嗒”掉在地上，纸页在风里簌簌翻动。
月光从货舱顶上的破洞漏下来，刚好照在最后一页。暗红的字迹像干涸的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1998年7月，我故意让苏念‘跳海’，是为了让她带着真账本逃生。沈泽左胸的疤，是当年替晚晚挡刀时被赵立东划的。”
日记本被风掀起的夹页里，半片银链滑了出来。我盯着那半片吊坠，呼吸猛地顿住——它边缘的裂缝，竟和我掌心里这条严丝合缝，像被同一把刀劈开的两半。
那道裂缝像道闪电劈开混沌，我攥着银链转身时，沈泽的影子正压在货舱斑驳的锈迹上。而货舱角落，沈兰蜷缩的身影突然晃了晃，她望着我手中的银链，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沈泽一声冷笑打断。
我突然懂了。
爷爷说“除了人心”，可这道裂缝偏偏拼出了人心最深处的模样——不是沈泽淬毒的冰，而是沈兰藏在日记血字里的火。那半片银链的弧度，和我掌心里的裂缝严丝合缝，像块被生生劈开的银杏叶，一边锁着沈泽被仇恨扭曲的真相，一边锁着沈兰用二十年沉默护着的生路。
沈泽还在说什么，声音像隔着层水。我只盯着沈兰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小时候她总往我兜里塞银杏酥，说“晚晚要长命百岁”。原来那些甜，早就在银链的裂缝里，藏好了最苦的答案。
“是我把银链劈开的。”沈兰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当年苏念跳海前，把链坠塞进我手里，说这是林家的信物，能证明晚晚的身份。我怕被赵立东的人搜走，只能劈开它，一半带在身边，一半……托你爷爷转交。”
她抬起头，眼里的浑浊突然散开，露出藏了二十年的痛：“沈泽恨我，恨我当年没拦住苏念‘跳海’，恨我对他隐瞒了伤疤的真相。可他不知道，那刀本来是冲你砍的，他挡上去的时候，嘴里还喊着‘晚晚快跑’。”
银链的裂缝在掌心发烫，我突然想起沈泽左胸总缠着厚厚的绷带，想起他每次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又不敢触碰的珍宝。
“地窖钥匙……”我摸着链坠里硌手的硬物，爷爷的话再次回响，“能打开所有门，除了人心。”
可此刻，这道裂缝分明己经打开了什么。沈兰的忏悔混着海风撞进货舱，沈泽的拳头在身侧攥得发白，而我掌心里的银链，正随着心跳轻轻震颤，像在应和二十年前那声没能说出口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