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特丹的雨停了三天,阳光透过油坊的木窗,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像一块块碎掉的镜子。林晚晚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爬上阁楼,梁上的灰尘被穿堂风卷得簌簌落下,落在手里的竹竿上——这是母亲找出来的长杆,顶端缠着块磁铁,锈迹斑斑的,用来够梁上藏着的东西。她抬手掸了掸肩上的灰,指尖触到微凉的银链,链坠的银杏叶正对着横梁的方向。
“沈泽说样本藏在‘相框后面’。”陈峰站在阁楼中央,仰头望着横梁,脖颈绷出清晰的线条,“他在对讲机里提到过,沈兰的病房里有个旧相框,背面贴着张油坊的老照片,照片上的梁木刻着个‘芸’字——是阿芸阿姨的标记。”他的目光扫过梁上的蛛网,落在一个悬着的油纸包上。
母亲踩着木凳,竹竿在她手里轻轻晃动,试探着勾向横梁。阁楼里弥漫着陈年桐油的气味,混着点霉味,和国内油坊的味道一模一样,勾得人鼻腔发酸。梁上挂着的麻绳捆着几个油纸包,其中一个的角落露出半角相框,玻璃上积着厚厚的灰,隐约能看到里面照片的轮廓。
“找到了!”母亲的竹竿勾住油纸包的绳子,包着相框的纸团“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相框的玻璃摔得粉碎,碎片溅到林晚晚脚边。露出的照片上,是沈兰和沈泽的合影,背景正是这座油坊,沈兰穿着蓝布衫,手指正指着横梁上的“芸”字,指尖用力得有些发白。
林晚晚捡起照片,背面果然贴着张便签,是沈泽的笔迹,笔画有些潦草:“样本在相框夹层,用银链能划开。”她用银链的链坠在相框边缘轻轻一刮,木质背板应声裂开,里面露出个透明的塑料袋,装着两根头发——标签上写着“阿禾·2000”“陈峰·2000”,是他们两岁时的样本,塑料上还沾着点当年的奶粉渍,比医院的血样更可靠。
“这是沈兰藏的。”母亲摸着相框上的裂痕,指腹蹭过木头的毛刺,“她当年偷偷去你们养父母家,就是为了取这个。赵立东调换样本的事,她早就知道,却被沈万山威胁不敢说——沈泽在日记里写过,他母亲总在深夜对着这张照片哭,枕头边总放着你们的生辰牌。”
阁楼的楼梯突然传来响动,阿香抱着沈兰的红色日记跑上来,脚步踉跄,日记本的边角磕在楼梯扶手上。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兰姨!沈兰阿姨在楼下晕倒了!她说……她说有东西要交给你们。”
她们冲下楼时,沈兰正躺在沙发上,额角沁着冷汗,阿芸阿姨用湿毛巾敷着她的额头,毛巾的水顺着鬓角往下滴。看到林晚晚手里的头发样本,沈兰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掐进肉里,力道大得像要嵌进去:“对不住……是我帮赵立东换的样本……他说如果我不做,就杀了沈泽……”她喘着气,从枕头下摸出个牛皮本,封面磨得发亮,“这是沈万山的私人账本,里面记着他和赵立东的所有交易,包括……包括你父亲的真正死因。”
林晚晚翻开账本,第15页画着幅素描:码头的集装箱旁,赵立东举着枪对准父亲,沈万山站在旁边,手里攥着父亲的警徽,指缝里还夹着半张撕碎的账本。下面写着:“1998.7.14,林伟(父亲的化名)试图带走账本,被赵灭口,警徽交由总长保管。”墨迹有些晕开,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
“警徽在海关总长手里!”陈峰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父亲的笔记本在他口袋里硌出个角——里面记着“警徽内侧刻着码头仓库的坐标”,“难怪我们找不到终极账本的具置,原来线索在警徽上!”
沈兰突然剧烈咳嗽,手帕捂在嘴上,移开时沾着刺目的血。“我……我被沈万山下了毒,活不了多久了。”她的手颤抖着指向油坊的地窖,指尖几乎要戳到地面,“那里有个暗门,通往后山的山洞,沈万山的‘黑箱子’就藏在洞里,里面有赵立东和总长的通话录音……他总说‘黑箱子能保他命’,却不知道我早就配了钥匙。”
地窖的门在灶台下面,掀开时一股霉味涌出来,呛得林晚晚皱了皱眉。楼梯上的煤油灯忽明忽暗,照亮墙壁上的刻痕——是母亲和沈兰年轻时的涂鸦,画着两个扎羊角辫的女孩举着银链,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永不相负”,字迹被岁月浸得发深。
“我们当年是最好的朋友。”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指尖抚过“永不相负”西个字,“她父亲是走私船的船长,被沈万山害死,她才被迫帮沈万山做事,每次见我都躲躲闪闪的,总说‘欠你的要还’。”她指着刻痕尽头的石门,“暗门的锁是银杏形状,需要三片银链才能打开——我们俩的,加上沈泽的那半。”
林晚晚、陈峰、沈兰(她脖子上挂着沈泽留下的半片银链,用红绳系着)同时将银链贴在石门上,三片银杏叶拼合的瞬间,石门发出“轰隆”的响声,缓缓打开,扬起一阵尘土。山洞里堆满木箱,最上面的箱子印着“黑牡丹号”的船标,漆皮剥落,打开时露出个黑色金属箱,锁孔是警徽形状,边缘刻着细小的“沈”字。
“需要父亲的警徽才能打开。”陈峰的指尖在箱锁上,指腹能摸到刻痕的凹凸,“海关总长明天会去码头参加‘黑牡丹号’的启航仪式,警徽肯定在他身上,沈万山的账本里记着他总把‘宝贝’别在西装内袋。”
沈兰突然从怀里摸出枚子弹,弹壳上刻着“715”,是父亲牺牲的日子。“这是从你父亲身上取出来的,当年沈万山让我扔,我偷偷藏了,上面有赵立东的指纹。”她把子弹塞进林晚晚的手心,掌心的温度烫得人发颤,“去码头,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别让沈泽白死……”
她们带着黑箱子回到油坊时,沈兰己经没了气息,眼睛闭得很安详,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她和沈泽的合影,指腹在沈泽的脸旁按出个浅窝。阿芸阿姨用红布盖住她的脸,声音低沉:“她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把账本和录音藏起来,就是为了等今天,说‘要让沈泽看看,妈不是坏人’。”
夜色降临时,老金的船停在油坊后的小河边,船头的灯在水里晃出细碎的光。陈峰将头发样本和子弹装进证物袋,封口时反复按了按:“明天一早,我去码头找海关总长,你们带着黑箱子去省厅,让技术科破解里面的录音。”他突然抱住林晚晚,银链的叶片在他们之间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响,“不管发生什么,记住,我们是兄妹。”
林晚晚摸着口袋里的头发样本,塑料袋的边角硌着掌心,突然想起张教授的话:“同卵双胞胎的基因序列,就像两片相同的银杏叶,无论被风吹到哪里,根始终连在一起。”赵立东以为调换样本就能斩断他们的联系,却不知道真正的血缘,早在二十年前就刻进了基因里,像油坊梁上的刻痕,擦不掉,磨不去。
油坊的煤油灯熄灭时,远处传来码头的钟声,一下下敲在心上。黑箱子在怀里沉甸甸的,里面不仅有录音,还有沈兰迟来的忏悔,沈泽未说出口的愧疚,以及所有被罪恶裹挟的灵魂,对正义的最后渴望。
明天的码头,将是第二阶段最关键的战场。海关总长的警徽、黑箱子的录音、父亲的子弹、他们的DNA样本……所有的线索都将汇聚,而赵立东和沈万山布下的天罗地网,也正在那里等待着他们。
但这一次,她们不再是孤身一人。母亲的智慧藏在每句叮嘱里,沈兰的牺牲浸在那枚子弹上,沈泽的反水写在日记的字里行间,阿芸阿姨的守护落在包扎伤口的绷带上,还有父亲和外公留下的信念,都像银链的链环,一环扣一环,将她们紧紧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