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安娜大街的雨丝裹着寒意,精神病院的铁门像头沉默的巨兽,铁栅栏上缠绕的爬山虎被雨水泡得发黑,叶片垂下来,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林晚晚把摩托车藏在巷口的垃圾桶后,拽了拽白大褂的领口——这是从医院带出来的那套,口袋里还揣着那份被赵立东动过手脚的DNA报告,边角的“赵”字被雨水晕成了模糊的墨团。
“探视时间己经过了。”门卫室的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睛,目光在她胸前的假工作证上停留片刻,“哪个病房的?”
“顶楼,301房,沈兰。”林晚晚按沈泽纸条上的嘱咐回答,指尖无意识地着银链,“送常规药。”
老头突然往旁边挪了挪,铁门上的小窗“咔嗒”一声打开:“进去吧,别在里面待太久,刚才有群穿黑夹克的来问过沈兰的病房。”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过来人式的警惕,“三楼的王护工是沈万山的远房亲戚,眼睛毒得很。”
住院部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和尿液混合的怪味,墙壁上的标语被指甲抠得斑驳:“服从治疗,早日康复”。电梯在三楼停下,门刚开就撞见个穿粉色护士服的女人,胸前的铭牌写着“王芳”,她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林晚晚的白大褂上:“新来的?以前没见过你啊。”
“进修医生,来送药。”林晚晚举起手里的药盘,里面是从医院药房顺手拿的维生素片,“301房的沈兰。”
王护工突然笑了,嘴角的痣跟着抖了抖:“沈兰啊,她今天又犯病了,说自己是‘兰记杂货店’的老板娘,还说要找什么‘红牡丹’。”她往楼梯口瞥了眼,话里带了点说不清的意味,“不过刚才有位先生来探望过她,穿黑西装,戴金表,看着像个大人物。”
戴金表的——是海关总长!老郑说过他的特征。林晚晚心里一紧,攥紧银链往301房走。走廊尽头的病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女人的哼唱声,调子和母亲在油坊唱的童谣一模一样:“银杏叶,随风飘,哥哥妹妹手拉手……”
推开门的瞬间,林晚晚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沈兰坐在窗边的轮椅上,头发像枯草一样纠结,病号服的袖口磨破了边,露出手腕上的半片银链——和她、陈峰的银链能完美拼合。沈兰看到她的银链,突然尖叫起来,把手里的搪瓷杯砸在地上:“兰姐的链子!你是……你是阿禾?”
“我是阿禾。”林晚晚蹲在她面前,银链的叶片轻轻碰了碰她的银链,“沈泽让我来的,他说你有本红色日记。”
沈兰的眼睛突然亮了,像两盏蒙尘的灯被擦亮:“日记……在枕头下。”她的手指死死抓住林晚晚的手腕,指甲掐进肉里,声音发颤,“红牡丹要来了,他会杀了我,杀了所有知道‘黑箱子’的人……”
枕头下果然压着本红色封皮的日记,皮质封面磨出了毛边,锁扣是朵银质的牡丹,和银链的花纹如出一辙。林晚晚刚把日记塞进白大褂,王护工就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碗褐色的药汁:“沈兰该吃药了。”她的目光扫过林晚晚的口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这位医生,沈兰的情绪不稳定,你还是先走吧。”
沈兰突然打翻药碗,褐色的液体溅在王护工的护士服上:“毒药!这是毒药!”她指着王护工的后腰,声音陡然拔高,“她口袋里有枪!是红牡丹派来的!”
王护工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下意识摸向腰间。林晚晚拽起沈兰往阳台跑,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时,雨丝打在脸上生疼。楼下的空地上,三个穿黑夹克的人正往住院部跑,为首的疤脸强拄着拐杖,另一只手举着枪——他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从消防梯下去!”沈兰突然变得异常清醒,指着阳台角落的铁梯,“沈泽小时候总从这里爬出去玩,说能通到后巷的面包店。”她把半片银链塞进林晚晚手里,指尖冰凉,“这是打开日记的钥匙,里面有‘黑箱子’的位置,别相信戴金表的人,他才是真正的……”
她的话被王护工的吼声打断:“抓住她们!”楼梯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晚晚拽着沈兰爬上消防梯,铁梯在雨里滑得厉害,沈兰的病号服被钉子勾破,露出胳膊上的淤青——像是被人长期虐待的痕迹。
“红牡丹是谁?”林晚晚踩着铁梯往下爬,沈兰的喘息声在耳边炸开。
“是赵立东!”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混着雨水的潮气,“他和沈万山是拜把子兄弟,当年你母亲发现他们走私军火,才被他们逼得躲起来……日记里记着军火库的位置,在‘红牡丹舞厅’的地下室……”
消防梯在二楼的位置突然晃动,王护工举着钢管站在上面,嘴角的痣狰狞地跳动:“跑啊!我看你们能跑到哪去!”她的钢管砸下来时,沈兰突然推开林晚晚,自己硬生生挨了一下,闷哼着从铁梯上滚了下去。
“沈兰!”林晚晚扑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指己经冰凉,却死死攥着林晚晚的银链,“日记的最后一页……有真的DNA样本……在油坊的梁上……和沈泽找到的相框在一起……”
疤脸强的吼声从一楼传来:“在二楼!给我堵死!”林晚晚看着沈兰渗血的额头,突然把红色日记塞进她的病号服,“你先躲进面包店的冰柜,我引开他们!”
往一楼跑的时候,她故意把白大褂脱下来扔在楼梯口,疤脸强的人果然追着衣服往巷口跑。消防梯的出口通往后巷,面包店的霓虹灯在雨里闪着暖黄的光,林晚晚撞开门时,老板娘正往冰柜里塞面包,看到她浑身是水的样子,突然往冰柜深处指了指:“沈泽说过,要是有个戴银链的姑娘来,就把这个给她。”
她递过来个油纸包,里面是块染血的纱布,包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皮肤组织——是沈泽的!纱布上还沾着张纸条:“这是我偷偷从陈峰伤口上取的组织,能做真鉴定,赵立东换的样本里掺了动物血,老金知道哪家实验室靠谱。”
冰柜的压缩机发出嗡嗡的响声,林晚晚掀开冰柜门,沈兰蜷缩在里面,红色日记被她压在胸口,封皮的牡丹在冷光下泛着诡异的红。“他们要找的是账本备份。”她的牙齿打着颤,声音微弱却清晰,“但‘黑箱子’里不止有账本,还有沈万山和海关总长……贩卖人口的记录……”
巷口传来警笛声,老板娘突然拽着她们往后门跑:“警察来了!是王护工报的警,说有疯子伤人!”后门通向条狭窄的水道,停着艘破旧的乌篷船,“这船能到唐人街,老金在‘兰记’门口等你们。”
乌篷船在水道里晃晃悠悠,雨水打在船篷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林晚晚翻开红色日记,第一页就是沈兰和母亲的合影,两人站在红牡丹舞厅的门口,沈兰手里举着个黑色的箱子,日记里写着:“1999年5月20日,黑箱子藏于舞厅阁楼,密码是林兰的生日。”
沈兰突然指着日记里的某段话:“这里,你看。”那段文字被泪水晕得模糊,但还能辨认:“赵立东说,只要拿到双生子的血,就能打开海外账户,那些钱足够他买通半个马尼拉的官员……”
银链突然发烫,链坠映出赵立东的脸,他正和沈万山在舞厅里喝酒:“等拿到银链和那对崽子的血,我们就把沈兰送进海里喂鱼,没人会知道‘黑箱子’的秘密。”沈万山的声音带着醉意:“还是你狠,连自己的亲嫂子都算计。”
原来赵立东是沈万山的弟弟!这个在国内油坊被“灭口”的人,根本就没死,他一首躲在马尼拉,和沈万山合谋操控着整个走私网络。而沈兰,不仅知道他们的秘密,还很可能是被赵立东亲手送进精神病院的。
乌篷船在唐人街的码头靠岸时,老金正举着红灯笼在岸边踱步,看到她们,他突然往杂货店跑:“快走!刚才有个戴金表的人来买桐油,盯着银链的样子不对劲,我怀疑他认出你了。”
杂货店的密室里,老金用放大镜看着沈泽送来的皮肤组织:“明天一早去‘亚洲基因实验室’,那里的张教授是我老战友,绝对可靠。”他指着红色日记里的“红牡丹舞厅”,“这个舞厅三年前就被海关总长查封了,说是‘涉黄’,其实是为了掩盖地下室的秘密。”
沈兰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反复念叨着:“7月15日……黑牡丹号……红牡丹……”她的指甲抠着地板,声音越来越急,“舞厅的阁楼有个暗门,通往码头的地下通道,能首接上黑牡丹号……”
林晚晚摸着那半片银链——沈兰给她的那半,突然发现内侧刻着行小字:“同生锁,共死钥”。老金说过,打开终极账本需要她们兄妹的血和银链,现在看来,这银链的秘密远不止于此,它更像是一把钥匙,能打开所有罪恶的潘多拉魔盒。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老金把红色日记锁进铁皮箱:“天亮后,陈峰会去实验室和你们汇合,他刚才用对讲机说,疤脸强的人被警察缠住了,暂时安全。”他突然压低声音,“但赵立东的人己经开始查杂货店的底细,我们可能得提前转移。”
林晚晚看着沈兰蜷缩在角落的身影,她的银链和自己的银链在晨光中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这本红色日记像块滚烫的烙铁,烫得她手心发疼——里面藏着的不仅是账本的位置,还有母亲的下落、沈兰的冤屈,以及赵立东和沈万山最肮脏的交易。而那所谓的“黑箱子”,恐怕才是最致命的武器,是能让整个走私集团彻底崩塌的炸药。
明天的实验室之行,不仅要验证真正的血缘,更要从沈兰疯癫的线索里,拼凑出红牡丹舞厅的秘密。毕竟,黑牡丹号货轮就在马尼拉港,7月15日的交货日期越来越近,她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黑箱子”,找到母亲,让所有罪恶都暴露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