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码头浸在薄雾里，“海鸥号”货轮的汽笛声撞碎寂静，惊飞了栈桥上栖息的海鸟。林晚晚攥着颈间的银链站在跳板上，链坠的银杏叶片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稳稳指向货轮的三号船舱——那里藏着沈兰的“罪证自白书”，是沈泽的母亲昨天托律师辗转送来的，红绸布裹了三层，边角还沾着油坊的桐油味，像份浸了岁月的嘱托。
“都检查好了？”陈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左肩的新绷带洇出浅红，手里的铁皮箱沉甸甸的，锁扣上刻着个褪色的“陈”字。“老陈凌晨三点敲我窗户，把这个塞给我的。”他着箱盖，眼底浮起暖意，“他说这是我父亲当年用过的箱子，夹层里藏着省厅的协查令，还说‘到了马尼拉，见着老金就把这个给他——当年他欠你爸一顿酒’。”箱子里除了父亲的卧底报告和码头账本，底层还垫着块褪色的警号布，编号和陈峰现在的警号只差最后两位。
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蓝布包，解开时露出只黄铜长命锁，铃铛在掌心轻轻颤动。“老陈说，这是你满月那天，你母亲托他媳妇打的。”陈峰的指尖划过锁面的“禾苗”二字，和林晚晚银链内侧的刻痕如出一辙，“他媳妇总念叨，说你母亲那天抱着你，在油坊门口站了整整一上午，就为等锁打好，说‘得让我闺女戴着这个，平平安安的’。”
银链突然发烫，林晚晚眼前闪过模糊的画面：母亲坐在油坊的竹椅上，把长命锁扣在襁褓里的婴儿颈间，又将半片银链塞进另一个婴儿的布兜，指尖抚过两个孩子的额角，轻声说“等你们认得字了，就知道这些东西比啥都金贵”。原来那些被小心收藏的信物，早把血脉的线索，织成了密不透风的网。
沈泽背着帆布包跑过来，包带磨得发亮，是他母亲沈兰生前常用的那只。“我在油坊梁上翻到的。”他拉开拉链，先掏出本牛皮日记，纸页边缘卷着毛边，最后几页的字迹抖得厉害，“这是我母亲写的自白书，她说沈万山在马尼拉的房产登记，用的是‘兰记’的化名，还记着每个房产的备用钥匙藏在哪——最后一页画着张图，说是海外账本的保险柜位置。”
他又从包里捧出个相框，玻璃裂了道缝，里面是西人合影：母亲和沈兰并肩站着，手里各捏着半片银链；穿警服的男人搂着另一个戴工牌的青年，两人笑得露出白牙。“穿警服的是你父亲，”沈泽指着戴工牌的青年，“这是陈峰的养父老陈，当年在码头当调度员，我母亲说，他为了帮你父亲传递消息，故意让沈万山打断了左腿。”
陈峰的指尖轻轻按在照片里老陈的腿上，突然红了眼眶：“老陈的腿到现在阴雨天还疼，可他总说‘你爸替我挡过一刀，这点伤算啥’。”他喉结滚了滚，“他昨天送箱子来时，一瘸一拐地往码头走，说‘替我给你爸带句话，任务快完成了’。”
货轮的汽笛第三次响起，白雾里传来登船的催促声。堂姐站在船舱门口朝他们挥手，风衣口袋露出半截保温箱的提手——里面是那两根脐带血样本。“凌晨一点才从海关仓库取出来的。”她等林晚晚走近，低声说，“沈万山的人在海关截过一次，是你母亲当年救过的那个报关员，拼死把样本换了包。”她拽了拽林晚晚的银链，“姑姑当年把你托付给我时说，‘这链子不仅能认亲，还能辟邪’，现在看来，真没说错。”
沈泽突然指向远处海平面，薄雾中驶出艘无旗货轮，船身隐约能看见“黑牡丹”的模糊刻字。“是沈万山的船。”他的声音沉下来，“我母亲的日记里记着，他在马尼拉有个‘影子仓库’，藏着二十年前走私军火的账本，说那是能让他翻身的最后底牌。”他摸了摸林晚晚的银链，又碰了碰陈峰颈间的半片，“我母亲说，那仓库的锁是荷兰工匠打的‘双生锁’，得你们俩的银链并在一起，再各滴一滴血，才能打开——当年是你母亲盯着工匠做的，说‘只有亲兄妹才能打开’。”
陈峰忽然握住林晚晚的手腕，两人手腕内侧的胎印在晨光里拼出完整的银杏叶。“到了马尼拉，先去医院验DNA。”他的拇指蹭过她的银链，“但不管结果咋样，从刀疤刘那夜起，我们就己经是一路人了。”
林晚晚望着他眼里的光，想起刀疤刘临终前提到的海关总长，想起沈兰日记里隐晦提到的“更高层保护伞”。前路分明藏着刀光剑影，可此刻握着长命锁，看着身边的人——陈峰肩上的绷带、沈泽怀里的旧相框、堂姐风衣下的保温箱，心里却踏实得很。就像母亲信里写的：“信物会引路，人心会结伴。”
货轮缓缓驶离港口，码头上的人影缩成模糊的黑点。林晚晚趴在栏杆上回望，油坊的方向升起袅袅炊烟，恍惚间像母亲在灶台前弯腰添柴的样子。银链的叶片突然转向南方，链坠映出片朦胧的陆地，一座灯塔刺破晨雾，塔顶悬着盏红灯笼——和母亲信里画的“兰记杂货店标记”，分毫不差。
“那就是马尼拉。”陈峰的声音带着憧憬，手里的铁皮箱在风中轻轻晃，“老陈说，我父亲牺牲前总念叨，说等任务完成了，就带我们去马尼拉看灯塔。”沈泽翻开沈兰的日记，指着某页的字迹：“我母亲写，等把沈万山送进去，她就和你母亲去吕宋岛种油桐，说‘再也不碰这些糟心事了’。”
海风卷着咸腥味扑在脸上，林晚晚将长命锁塞进银链里，两物相碰的轻响像句约定。货轮劈开浪涛前行，马尼拉的灯塔在晨光里越来越亮，像母亲凝视的眼睛，也像即将被照亮的真相。血缘的密码、隐藏的账本、盘踞的罪恶……都将在那片土地上，迎来最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