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油坊的灯影,石碾下的电台

2025-08-19 2073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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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坊的篱笆爬满了牵牛花,晨露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第三个柴垛后果然有道暗门,木板上刻着朵银杏花,纹路和银链链坠的叶脉严丝合缝。林晚晚推开门,菜籽油的香气混着淡淡的药味涌过来——是母亲常用的那种金疮药,90年代乡镇卫生院的铁盒装款,深褐色的药膏总带着点苦杏仁味,小时候她摔破膝盖,母亲就是用这药膏给她涂的。

“往里走,兰姐在碾房。”暗门后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妇人,围裙上的油垢结了层硬壳,袖口露出半截银镯子,上面的齿轮纹和银链搭扣能拼在一起。她往林晚晚手里塞了三块黑面饼,面团里掺着芝麻,香气钻进鼻孔时,妇人低声说:“我是你娘救下的远房妹子,当年在码头差点被货箱砸着,是她推了我一把。”她指了指面饼,“里头夹着油纸,包着地窖钥匙。”

地窖的台阶陡得像梯子,马灯的光晕里,墙壁渗着的水珠在青苔上滚,亮闪闪的。妇人用灯照向墙根的陶罐,最左边那个的罐口缠着红布,边角有个月牙形的破口——和渡口舢板上那截红布对上了。“这罐底是空的,”她屈指敲了敲罐身,“藏着把老五西,保险栓的槽口,得用银链搭扣才能卡进去。”

碾房的石碾子正转着,吱呀声里裹着女人的咳嗽,一下下像拽着林晚晚的心脏。她攥着银链冲进去时,石碾旁的竹椅上,灰布衫女人的白发被风掀起,左胸口的绷带浸着暗红的血——是母亲!她手背上那道月牙形的疤还在,小时候林晚晚学系银链,链坠尖划出来的,母亲总说“这是阿禾给娘盖的章”。

“阿禾……”母亲的声音颤得像风中的灯芯,伸手想碰她的脸,却被银链的反光刺得眯起眼。下一秒,母亲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把银链按在自己手背上的疤上,链坠的叶片展开,正好把那道疤裹住,“娘就知道,你能找着……”

石碾子突然“咔”地停了。穿蓝布衫的妇人撞进来,手里的马灯晃得厉害:“李队带了人围过来了!电台在碾盘底下,得顺时针转三圈碾子才开暗格!”沈泽立刻扑上去推碾子,石碾转动的沉响里,母亲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照片上的三人举着搪瓷杯,杯身“合作愉快”西个字被赵立东的指痕按得发皱。

“他们当年靠走私发的家,”母亲的指尖划过照片上的李队,指甲缝里还嵌着碾油坊的黑泥,“后来赵立东想独吞,李队就假意跟他,实则想把我们娘俩当垫背的。”她突然咳得首不起腰,绷带渗出的血洇成了片,“账本最后一页的密码,是你生日——1987年7月15日,那天他们第一次把走私的手表运过码头,也是你喊出第一声‘娘’的日子。”

石碾子转满第三圈时,碾盘下“咔嗒”弹开个暗格,老式电台的铜旋钮上,贴着张泛黄的纸条,是父亲的笔迹:“频率4520,呼叫‘银杏’,省厅同志会应。”陈峰刚戴上耳机,滋滋的电流声里就钻出个模糊的男声,像隔着层水。

“把账册交出来!不然炸了这破油坊!”李队的吼声撞开碾房门,他身后的人举着枪,枪管上的锈迹在晨光里发亮。

母亲突然站起来,推开林晚晚就往灶台冲。掀开铁锅的瞬间,林晚晚看见那捆炸药的引线正冒着火星——和渡口那捆一样,引线芯是红的。“阿禾带账册走!”母亲拽住扑过来的李队,声音在烟火里飘,“赵立东香港账户的密码,是……”

爆炸声掀翻屋顶时,沈泽把林晚晚拽进地窖。母亲最后那句“银链内侧刻着的”混在火光里,她摸出银链对着马灯照,内侧的刻字终于看清了:7154520——她的生日,加电台频率。

穿蓝布衫的妇人在前头引路,地窖深处的煤油灯爆了个灯花,照亮墙上的字:“后山老槐树下,有辆二八自行车,车座里藏着账册副本。”是父亲的字,和粮站红糖罐底那张纸条的笔锋一模一样,连最后那个顿点都带着钩。

后山的晨雾裹着露水,老槐树下的自行车车座掉了块漆,露出里面的铁皮,刻着朵小小的银杏。林晚晚掀开座垫,油纸包里的账册封皮烫着金漆,扉页上父亲的字墨迹发乌:“真账册分两本,一本寄省厅,一本留着对质。”

“这里是‘银杏’,十分钟后到。”电台里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陈峰摘下耳机时,睫毛上还挂着雾水,“省厅的人来了!”

油坊的火光把半边天都烧红了,警笛声从两个方向涌来——远处那队的警灯是旋转的蓝,是省厅的车。林晚晚攥着银链,链坠的叶片在晨光里透亮,照在账册“715”那行字上,像母亲最后喊出的声,也像那些藏在90年代褶皱里的秘密,终于被阳光一点点熨平。

沈泽突然指着山下,李队被按在泥地里,手里还攥着半块银杏玉佩,碎口处的茬子刮着他的掌心——那是赵立东给他的信物,此刻倒成了锁他的镣铐。穿蓝布衫的妇人用围裙抹着脸,泪珠子砸在衣襟上:“兰姐早说过,她这条命,本来就是要跟他们兑的。”

自行车的铃铛被风撞得叮铃响,像小时候母亲在巷口唤她回家吃饭的声。林晚晚把银链戴回脖子,链坠贴着胸口,温温的,像母亲的手。帆布包里的账册轻轻晃,那些数字和符号,早晚要变成法庭上的字,让暗处的罪恶,再没地方躲。

风里飘着菜籽油的香,混着点金疮药的苦。林晚晚踩着露水往山下走,银链的齿轮搭扣在手腕上转了半圈,咔嗒一声卡进位——就像母亲说的,路走完一程,总会有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