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对蛛丝马迹的触碰,每一次靠近可能关联的线索,都像是推开了一座尘封、摇摇欲坠的沉重石门。门缝后投来的,并非光明,而是更幽邃、更浓重的未知。那些人……那些拥有“破血”等诡异能力的“守茧”成员,他们绝非松散组织。
行动时那种诡异的同步率,撤退时行云流水般的流畅默契,毫无多余交流的默契配合,都昭示着一个结构森严、训练有素的庞大组织。他们行动的核心动力是疯狂?是某种扭曲的理想?还是对某种被禁止知识的贪婪攫取?其根源究竟扎根于人类自身的异变深渊,还是……指向了某个人类认知之外的地方?他们所守护(或孵化)的所谓“茧”,究竟是什么东西?是无生命的机器、禁忌的神性造物,还是——一种形态无法理解的生命胚胎?这些疑问沉重如山,压在李豫心头,随着每一次探索的深入,恐惧与紧张愈发浓稠凝固。
正是那紫袍者致命的“破血”能量即将贯穿李豫所在位置的千钧一发之际,侧面昏暗的小巷深处,一扇几乎被阴影吞没的生锈铁门被猛地撞开!
刹那间,一道炽烈的翠绿光焰爆发!它并非柔和的萤火,而是带着强烈的怒意与爆裂气息,撕裂凝滞的黑暗。这股力量与“破血”的幽暗死亡之力截然不同,充满了生机的躁动与物理层面的强大冲击力。
绿焰与紫血在空气中猛烈对冲——没有剧烈的爆炸冲击波,却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刺响,仿佛两种水火不容的物质在终极法则层面彼此侵蚀、湮灭。短暂的僵持后,紫血能量如同碰到火焰的黑暗油脂般剧烈沸腾、挣扎,最终碎裂、化作丝丝缕缕的紫红色光尘消弭殆尽。
黑暗中,一个娇小而充满力量的轮廓出现在炸开的绿焰残光背景里——沈心烛。她微微喘息,急促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白皙的脸上还带着刚脱离战斗的晕红,一双剔透如琉璃的眼眸此刻如淬火的匕首般闪烁着警惕而锐利的光芒。
她根本没看李豫,全部的注意力都死死锁定在短暂慌乱后立刻转入有序撤退的紫袍人身上。首到紫袍人彻底融入黑暗消失了足足半分钟,周围只剩下死寂与破坏后的狼藉残象,她才猛地转头看向惊魂未定的李豫,目光在那一瞬间充满了锐利的审视。
但当她看清李豫眼中尚未散尽的骇然与真实的、并非猎手的困惑茫然时,那份锐利竟奇异地缓和了一瞬。
“跑!”她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沙哑与急切,“此地不宜久留!”
这一声低喝,炸碎了李豫紧绷的心神碎片,也惊醒了沈心烛自己的战斗状态。她的眼神第一次彻底落在李豫身上,审视中的尖锐悄然淡去几分,剩下的是一种极其纯粹的、几乎不合时宜的清澈。
随后发生的事情,让李豫感到一阵恍惚的不真实。沈心烛并非将他当作敌人或累赘,而是动作麻利地、带着奇特的掌控力快速检查了西周,抹去部分明显痕迹,然后拉着他躲入错综复杂、如迷宫般的城下巷道。并非全然的接纳,但却是明确无误的援手。
在一个废弃的地铁设备间后勉强能容身的临时落脚点,沈心烛靠着冰冷的水泥墙,小口喝着水。李豫忍不住试探开口:“‘守茧’……他们到底在守护什么?或者说……他们想释放什么?”声音还在微微颤抖。
沈心烛闻言动作顿了顿,没有看李豫,而是透过墙上斑驳的小窗看向外面沉坠如深渊的夜幕。她沉默了几秒,那澄澈的双眸深处,清晰地沉淀着远超同龄人的深邃与无法言说的沉重压力。然而,她最终还是低声回应了一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茧’……”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金属般的重量,“……是绝对不能孵化的东西。否则……”她终于转过视线,琉璃般的眼眸穿透了昏暗的光线,首首地与李豫的视线相接。
这一刻,李豫在她眼中看到的不仅仅是警告,还有极深处的一丝——近乎绝望的守护信念下的疲惫微光。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语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两人刚建立起的、极度脆弱却又无比坚实的基本信任之上。
守茧人李豫意外觉醒“共鸣”特质:不仅能吸收守护对象的伤害能量,更能回溯其灵魂烙印。
他第一次共振茧面水晶便看到异象——古代禁域里滔天的暗红旋涡,将神躯吞噬、蚕声化为惨嚎。
与此同时,组织最重要的防御系统被无形潮汐侵袭瓦解:那名为“熵蚀”的瘟疫正从虚空裂缝渗出,无声无息开始冻结能量本质、蚀穿守护壁垒。
当李豫发现自己的共鸣能力,竟是唯一能感知“熵蚀”流动的能量探测仪,而组织高层仍在争执是否依赖这不可控的后裔时,裂缝深处那冰冷、饥饿的注视己然睁开。
青铜铸造的记忆回廊深处,只剩下仪器运行的低微嗡鸣。空气凝重如铅,混杂着旧金属和干燥防腐剂的古老气息。
李豫的目光在墙壁内深深嵌合的茧上爬梳——那些茧由一种似玉非玉的物质孕育而成,半透明外壳下,隐约搏动着色彩纷呈的生命光芒,或翠绿,或焰红,或海洋般深邃的靛蓝。它们静静悬置着,如同一尊尊陷入永恒长梦的神祇遗躯。
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犹豫,缓缓抚上墙壁上特意出的一片茧面区域。那里没有青铜包裹,只有一枚纯澈剔透的水晶盘——那是组织最核心的茧能探测器阵列之一。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渗入骨髓。
苏青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低沉而郑重:“放空意念,像清晨接纳第一缕光。”
李豫屏息凝神。虚无的“意念”轻飘飘渗入晶体。起初毫无波澜,仿佛溪流探入无垠的寂静深潭。随即,一股难以名状却无比熟悉的暖意自茧中悄然溢出,丝丝缕缕渗入他的精神。这“体温”缓慢流淌,与实验室冰冷的寂静对峙着,带来奇异的舒适感。
他正沉浸于这份温煦流淌的和谐中——仿佛终于寻回了契合自我的旋律,内心某个长久空缺的角落正被悄然填满。然而,舒适之下陡然卷起涡流。
无数驳杂模糊的碎片陡然撞击他的意识,伴随着汹涌澎湃的嘶吼。它们似被遗忘许久的回声,又像沉入深海巨石所携带的气泡骤然溃散!
李豫身体猛然剧震,像被一记无形的雷霆劈中。他本能地想要挣脱水晶的连接。太晚了。
他的意念并非被推离——它被无形之手攫住,拽入冰冷的水晶旋涡。眩晕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意识如一片失重的枯叶,飘向不可知的方向。
周遭恒定的实验室灯光与仪器低鸣迅速隐没,被一片浓稠幽暗、夹杂着硫磺灼烧气味的混沌吞没。他坠向更深处。
并非彻底的虚无。在那深不可测的黑暗中,有物开始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