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死死地攥住冰冷的金属扶手,仿佛那是汪洋中唯一的浮木。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过车厢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扇模糊的窗,每一个沉默的倒影,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征兆。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也许是更剧烈的震动?是彻底的黑暗?还是……某种无法理解的存在?
但有一点他无比清晰地预感到:这场看似寻常的地铁之旅,从这一刻起,己经彻底偏离了轨道,注定了不会平凡。那微小的颤动,就是风暴来临前,最不祥的序曲。
冰冷硬实的扶手深深陷进掌心,李豫才找回一丝对抗那股无形诡谲的存在感。可那支撑感也如冰一般迅速渗入骨髓。乘客们不再是静止的画面了。
先是第一排那位始终低头看手机的年轻人——他肩膀突兀一抖,头猛地抬起,颈骨仿佛发出“咯哒”一声轻响。
李豫瞬间看到他平滑的皮肤下,像有无数条疯狂蠕动的蚯蚓在奔突、拱动!五官的位置被挤得偏移、扭曲,像是一张被狠狠揉搓后又勉强展开的蜡像面具。
那并非物理层面的改变,更像某种更深层的……腐败正在侵蚀他们的本源。
紧接着,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这恐怖的扭曲从年轻人为中心,向整个密封的车厢爆发式荡开!李豫倒抽一口冷气,本能后退半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滑溜的车厢壁上。
沉闷的撞击声清晰可闻,可车厢内,唯有机械单调的运行声和制冷系统低沉的嗡鸣——那些面孔狰狞扭曲的乘客,竟没有一个发出任何痛苦或恐惧的声音!
左边靠窗的老妇人,嘴角以难以置信的幅度扯向耳根,露出的牙齿黄中透着怪异的暗红,像是在无声狞笑;但她那双瞪得几乎要裂开的眼睛里,却只有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恐惧。
那绝不是伪装,恐惧的烈焰几乎从瞳孔中喷薄而出,可喉咙里一丝呜咽也无。右前方穿白衬衫的中年男人,眼球疯狂转动,甚至超过人类生理的极限,宛如高速旋转的陀螺,眼白瞬间布满粘稠粘稠的血丝,嘴角却咧开一个极其欢欣却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仿佛在欣赏一场恐怖的盛宴。
绝望如冰冷的毒液,沿着李豫的西肢快速蔓延。他牙齿打着颤,疯狂揉搓干涩生痛的双眼。视野模糊又清晰——他多希望眼前这一切是光线折射的巧合、或是地铁高速运行带来的眩晕,再不然就是自己那该死的陈旧眼疾复发了。
他狠狠掐了下大腿,剧烈的疼痛伴随着更深的恐惧炸开在脑海:这不是梦!太真了!那皮肤下肌肉非自然抽搐的纹理,那眼球充血到即将爆裂的血管脉络,那死寂无声的庞大压迫……都是真的!无形的寒冰气息仿佛攥住了心脏,每一次吸入的空气都带着金属和尘埃混合的滞涩腥气,压抑得他想尖叫。
一股强大的求知欲压制住翻涌的恐惧。李豫强迫自己停止后退,呼吸因强行镇定而显得急促粗重。他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扭曲至极的脸庞。“规律?”他大脑混乱地飞速转动,“是某个年龄段先开始?靠近某个位置?或者和某些暴露的肌肤有关?”他下意识地在脑海中罗列着可能的变量,试图捕捉一个可控的秩序。
那个瞪大眼睛的孩子……没有表情!孩子只是睡得脸颊泛红,睫毛轻颤,与周围的地狱般的景象形成诡异至极的对比。是年龄吗?还是孩子处于某种特殊状态未被波及?
就在此刻,孩子身边一首抱着她的年轻母亲,那张原本写满疲倦却温和的脸颊瞬间崩毁!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抓住脸皮用力搓揉。
她柔软的长发无风而动,脸上原本柔和线条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双眼瞳孔缩成针尖,嘴唇撕裂般张开——然而依旧没有声音发出!她怀中的孩子,似乎是感觉到母亲非人的僵硬与冰冷,在香甜的睡梦中皱起了小眉头,发出不舒服的轻浅哼咛。
这微弱得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却像是投入岩浆的火星,瞬间激起更可怕连锁反应。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仿佛砂纸摩擦着铁皮的惨叫骤然炸响,撕裂了凝固的空气!是李豫后方隔着一个座位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终于突破了那诡异的“噤声”状态。
他双手猛地抱住自己的头颅,手指狠狠抠进两鬓的皮肤,用力抓挠,指缝间渗出暗色痕迹,整个人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虾一样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又重重摔倒在过道冰冷的地板上。
他身体剧烈地抽动、滚动,口角溢出白沫,持续发出刺破耳膜的惨嚎!
而这声惨叫,像是一把尖刀刺破了压抑的死水。瞬间,呜咽、呻吟、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如同开闸泄洪般在整个车厢里骤然爆发。
如同千百个受刑灵魂在同时悲鸣。先前那些被无形力量压制住的痛苦和恐惧,此刻如山洪般破堤而出。更可怕的是,那些无声扭曲的面孔开始有了动作!离惨叫男人最近的几个“蜡像人”,僵硬的脖子发出“咔咔”声,缓缓地、一点一点地转向地上滚动的男人。
他们的眼神空洞得没有任何生命的亮光,似乎只是……被那巨大的声音扰动,在寻找声源。
空气粘稠如油,混合着汗味、尘埃、金属,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仿佛腐烂肉类的微甜气味。李豫清晰地感觉到胃部阵阵抽紧,喉咙口涌上一股翻腾的恶心感。
汗珠冰凉的汇聚在鬓角,争先恐后地划过太阳穴滚落颈窝,后背的衣衫己被冷汗彻底浸透,寒意钻心刺骨。
离门最近!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进他混乱的大脑。后退的身体己然抵住金属门板。他几乎是凭着求生的原始本能,在无数扭曲面孔的“注视”下,在所有声音汇成的恐怖洪流包围里,僵硬的手肘猛地向后狠狠一顶!铁灰门上冰冷的橡胶缓冲条骤然凹陷下去。
哔!哔——!
刺耳锐利的蜂鸣器被瞬间触发!车门的警报声狂啸般炸响,强行切入这片混乱的交响!
这突如其来的尖啸似乎激起了更深层的异变。车厢顶棚上冷白色的灯管忽明忽灭地疯狂闪烁起来,如同接触不良的高功率电器,发出细碎“噼啪”的电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