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实冰冷而残酷,他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
他竭尽全力,在这浩劫般的异象面前,他竭尽所能也不过是徒手搏击海啸——连水花都难以激荡。
那笼罩车外、吞噬光线的浓雾,那扭曲时间和空间的诡秘力量,是如此的庞大、不可理解、非人力所能抗衡。他站在那里,身体因寒意和挫败微微颤抖。
‘我……我真的能救出他们吗?’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心底最深处响起,带着锯齿般的痛楚。这念头像一个沉重的秤砣,拽着他不断下沉。
望着满目疮痍的混乱,巨大的迷茫如同黑雾自身后升起,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或许留下是一个彻底错误的决定?是徒劳的逞英雄?他原本以为能追寻真相,拨开这离奇灾难的迷雾,但现在看来,这念头本身是否过于天真狂妄?
别说救人了,连最基本的安全都无法保证,他连自身的存在仿佛都在这力量的压迫下摇摇欲坠。那份拯救的决心,在血淋淋的现状面前,第一次裂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缝隙,透出浓重的苦涩和自我怀疑。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抠进掌心,那细微的疼痛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巨大的、吞噬一切的虚无感。
恐慌像野火一样席卷了整个车厢,尖叫声和哭喊声撕裂了空气,乘客们推搡着、跌倒着,如同被困的野兽。
一位母亲紧紧抱着孩子,眼泪和汗水混合着滑落,她的尖利哭声被淹没在更响亮的混乱中;一个老人蜷缩在座位下,双手抱头,浑身发抖地喃喃自语;年轻人们试图冲向出口,但门被无形的力量锁死,他们的绝望化作狂乱的拳打脚踢。
恐慌情绪如同毒气般弥漫开来,从最初的几个角落迅速扩散到每一寸空间——人们互相传染着恐惧,呼吸变得急促,眼神涣散,整个车厢瞬间沦为一片失控的疯人院。
李豫被这股洪流裹挟其中,他感觉自己的理智正被黑暗海洋吞噬。
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铅块,心跳如雷般在胸腔里狂擂。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乘客们的面孔模糊成狰狞的阴影,仿佛他正沉入无底的深渊,西周只有绝望的浪涛拍打。
他试图站稳,但双腿发软,眩晕感让他几乎摔倒。
记忆碎片闪过——家人的笑脸、平日的安宁——但都被恐慌的潮水冲散,只留下窒息般的无助。他挣扎着,试图呼喊,却发不出声音,仿佛黑暗己将他彻底淹没。
与此同时,车厢内的异象达到了骇人的高潮。
扭曲的面孔在车窗玻璃上浮现,如同鬼魅般清晰:它们空洞的眼窝流着血泪,嘴角咧开至耳根,露出锯齿状的牙齿,每张脸都在无声地尖叫,时而膨胀时而收缩,仿佛要挣脱玻璃的束缚扑向乘客。
闪烁的灯光不再是随机的明灭,而是形成了诡异的节奏——绿光、红光交替闪烁,在车厢壁上投射出晃动的阴影,像无数只幽灵手臂在抓挠,灯光熄灭时,黑暗中的面孔会突然放大,逼近得几乎贴上皮肤。
神秘的符号则遍布车厢的金属壁和地板,它们不再是模糊的刻痕,而是发光发亮:古老的符文如蛇般蜿蜒,散发着幽蓝的荧光,每一笔划都仿佛在蠕动,组成一个完整的咒语阵列;符号的中心位置,一个巨大的倒五芒星图案缓缓旋转,释放出刺骨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硫磺般的恶臭,暗示着某种邪恶仪式的开启。
这些异象交织在一起,将车厢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噩梦,恐怖感如冰锥般刺入每个人的骨髓。
李豫猛地清醒过来——恐惧的海洋中,他抓住了一线理智。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否则,这些扭曲的面孔会撕裂乘客的灵魂,闪烁的灯光会引爆更大的混乱,而神秘的符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仿佛在倒数计时。
再不行动,车厢将沦为坟墓,乘客们会死于自相践踏或超自然的吞噬,而他自己,也将被这黑暗彻底腐蚀,永世不得翻身。时间在流逝,每一秒都是致命的赌注,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迈出脚步,向那闪烁的符号中心冲去——那里,或许藏着唯一的线索。但就在他移动的瞬间,灯光骤然全灭,车厢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只有那些面孔的狞笑声在耳边回荡。
车厢内死亡的冰冷气息尚未完全散尽,浓重的恐惧如同粘稠的油污包裹着每一个活物,连呼吸都成了沉重的负担。
李豫背靠冰冷的车厢壁,耳边是压抑的呜咽和无助的喘息,他自己的心跳在耳鸣中猛烈地、无序地撞击着胸腔,汗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肩头,压得他脊骨欲断,连思考都成了一种奢望——这正是他最深、最彻底的无助时刻。
就在这绝望的泥沼即将将他完全吞没之际,一缕微弱却奇异的宁静,如同穿透厚厚乌云的月光,悄然而至。
异样的寂静。
先前肆虐车厢的寒意和令人毛骨悚然的细碎声响,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并非消失,而是……沉淀了。然后,他看到了她。
在晃动车厢的另一端,隔着拥挤却忽然噤声的乘客,那抹古朴而格格不入的身影,再次出现了。卖花婆婆。
她仿佛并非是从车厢连接处走来,而是从那片阴影与混乱本身中浮现,又仿佛是原本就站在那儿,只是此刻才被允许看见。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却干净的斜襟布衫,颜色沉郁如苔痕遍布的古木。手中那根盘绕着双头白蛇的木杖,白蛇鳞片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奇异而温润的光泽,西只蛇瞳幽幽闪动,像是在低语着什么凡人无法理解的秘密。她的脸上挂着不变的、仿佛凝固了千年岁月的微笑,那笑容既不显热络,也无寒意,只是沉静地、笃定地看着李豫,仿佛她跨越的不是车厢的距离,而是漫长的时间长河,专为此刻而来。
“婆婆?”李豫喉咙干涩,几乎发不出声,但他眼中的惊愕几乎化为实质。心头的无助并未立刻消退,却在看到她的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难以言喻的震撼和巨大的问号强行推开了一隅空地。
——她怎么会在这里?这绝非巧合!她手中的蛇……她上次出现时那意味不明的眼神和话语……这一切诡异的灾难,是否与她有关?或者……她能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