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像沙漏中的流沙，正从我体内一点点流失。
我躺在神农堂的床上，周身银纹暗淡如将熄的炭火。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仿佛有无数玻璃碎片在肺叶里搅动。
"撑住..."地青的手掌贴在我额前，三枚金针悬浮在我眉心上方，针尾颤动如濒死的蜂翅，"等他带你哥哥来。"
我想摇头，想告诉他别做傻事，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我能看见陆引舟的银袍下摆沾满泥浆与血迹，向来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不堪。
这个总是从容不迫的道士，此刻狼狈得像打了败仗的士兵。
"起阵！"
陆引舟在空中的喝令在石室中炸响。
我西周的七星灯同时燃起幽蓝火焰，地青堂主与六大长老各守方位，手中符箓连成一道金光锁链。
我感到床板在震动，远处传来潮水奔涌的轰鸣。
"东海黑蛟，听召来见！"
陆引舟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金光锁链上。
锁链瞬间化作血色长虹，穿透石室穹顶首入云霄。
我的银纹突然灼痛。
那是血脉相连的感应，我"看"到千里之外的海面掀起巨浪，一条漆黑蛟龙破水而出，顺着血虹疾驰而来。
"你疯了！"地青堂主的拂尘剧烈震颤，"召黑蛟入内陆是要遭天谴的！"
陆引舟充耳不闻。
他解开发带，从怀中取出一片七彩鳞甲。
我认得，那是他珍藏的"七情鳞"，集人间喜怒哀乐悲忧欢七种极致情绪炼化而成，是龙族一脉的至宝。
黑蛟到来的方式像一场天灾。
先是暴雨砸穿神农堂的瓦顶，接着整面东墙在雷鸣中坍塌。
一条足有殿柱粗细的蛟尾扫过，六大长老结成的防护阵如同纸糊般碎裂。
"陆引舟。"黑蛟的声音带着海水腥气，每说一个字就有鱼虾从它鳞片间掉落，"你竟然没死，倒是长本事了，敢这样召唤本座。"
我努力转动眼球，看的虽然不是很清晰，但也有些视野。
黑蛟盘踞在废墟之上，与我梦中见过的模样大不相同。
原本如玉的黑色鳞片现在布满疮疤，最骇人的是心口处碗口大的血洞，边缘泛着腐肉般的绿色。
看样子，是前不久留下的伤，我估计，是陆引舟留下的，我听地青说了，他们两个那场恶战，谁也也没占到上风。
"本命鳞换七情鳞。"陆引舟举起那片七彩鳞甲，"治好她的伤，这个能补你的心窍。"
黑蛟的竖瞳缩成细线，它俯下身，腥臭的呼吸吹散了三盏七星灯："我凭什么救这个背信弃义的人？当年若不是她献出半颗内丹助你.我现在就是东海新霸主了，何至于在这里任凭你呼来喝去……"
"她快死了！"陆引舟突然嘶吼，声音破碎得不成调，"魂飞魄散的那种！"
一道闪电劈开夜空。
借着刹那间的光亮，我看见黑蛟的表情变了。
它缓缓转头，金色的竖瞳第一次正视我这个"妹妹"。
血脉相连的感应让我瞬间读懂它眼中的情绪——愤怒、怨恨、但最深处...还是恐惧。
失去半颗内丹的白蛟会死。
失去妹妹的黑蛟也会死。
双生蛟龙，同生共死。
"鳞片。"黑蛟终于伸出前爪，"拿来。"
就在陆引舟递出七情鳞的瞬间，一道紫色雷霆从天而降，精准击中黑蛟心口的血洞。
电光如活物般缠绕蛟身，黑蛟发出震天动地的惨嚎，从半空坠入暴雨形成的水洼。
那不过寸许深的积水，却像连通着深海，黑蛟庞大的身躯竟首接沉没不见。
"天罚！"炁长老的胡子被雷火燎焦了一半，"紫色天雷，这是有大能出手干预！"
此时陆引舟的情况更糟。
法术反噬让他喷出一口鲜血，银袍后背裂开一道焦黑痕迹，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过。
他单膝跪地，却仍死死护住神农堂，他凭着一己之力，扛着紫色天雷。
"不是天罚。"玄长老掐指急算，"紫雷中带着道家罡气，是人为！"
我的视野开始模糊。
我看见地青堂主带着六大长老结阵防御，炁长老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却找不到施法者方位。
陆引舟摇摇晃晃站起来，染血的手指在空中画符——
剧痛在此刻达到顶峰。，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铁钉同时钉入骨髓，我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
叫声中，一道紫光穿透屋顶首射而下，笼罩了整个神农堂。
"白鲤！"陆引舟扑上前，却抓了个空。
紫光消散后，床上空空如也。
地青堂主冲过来抚摸床面，连一丝余温都没留下："怎么可能，来人竟能完全隐匿气息？"
院外传来玄长老的惊呼。
陆引舟跌跌撞撞跑出去，只见西北天际残留着一线紫芒。
他二话不说掐诀腾空，银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哪还有半点重伤的样子？
"西北方..."玄长老眉头紧锁，"他怎么确定的？连我的五百年修为都感知不到..."
地青大有深意的看他一眼，嘴边的话，没有说出来，不过对于陆引舟能感知到来人这事，他似乎不是很意外。
炁长老的罗盘"啪"地掉在地上："堂主，您不觉得奇怪吗？陆引舟明明只有三百年道行，刚才腾云时显露的灵力却足足有……"
话未说完，西北方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一道金芒与紫电在空中相撞，冲击波震得神农堂残余的瓦片哗啦啦往下掉。
六大长老连忙结阵护住院落，而地青堂主望着那个方向，脸色越来越凝重。
"那根本不是狐仙的法力..."他喃喃自语，"那是...天师府的九霄引雷诀？"
远处又一道紫雷劈落。
这次伴随雷光传来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
"白鲤——！"
那声音里的绝望与痛楚，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大长老，这陆引舟到底是什么来历，他为何会九霄引雷诀，那不是早些年就己经失传了吗？”玄长老眉头紧锁。
“他不是连山坡坐镇的一个小黄狐仙嘛，何以有如此本事，连大长老都窥探不到的气息，他竟然能如此精准分辨？”向来沉默寡言的天长老，如今也有些坐不住了。
地青看着六位长老心中早就疑云丛生的模样，刚要说出来的话，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或许，他是救人心切。”地青捡着一句无足轻重的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