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神农堂的第西天,我觉得身子清爽不少,没了之前的那种沉闷和污浊。
地青帮我把魂魄暂时放回到身体里,虽然没有以前灵活,倒也是可以下地活动了。
药香氤氲的房间里,我靠在窗边的藤椅上,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我身上。
我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药典,实则眼角余光时刻关注着门口的动静。
心里开始默默的倒计时,三……二……一“”
"该喝药了。"
子陵端着青瓷药碗走进来,碗中墨绿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他穿着与其他弟子一样的灰麻衣衫,但腰间系着一条靛蓝色腰带,衬得他身形格外挺拔。
"多谢。"我接过药碗,故意让手抖了抖,显得我很虚弱的样子。
子陵打量我一番,什么别的都没说,迅速退后一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我小口啜饮着药汁,苦得皱了皱鼻子:"子陵师兄,这几日辛苦你了。"
"分内之事。"子陵低头整理药箱,动作略显僵硬。
我放下空碗,突然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子陵的手顿了一下,药箱中的瓷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没有。"他回答得太快,眼神飘向窗外。
"真的没有?"我歪着头,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我们相处这些天,也算朋友了吧?朋友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阳光在子陵清秀的侧脸投下细密的阴影,他抿了抿唇,喉结上下滚动。
我几乎能看见他内心的挣扎。
那种渴望探知真相却又被地青的规矩束缚的矛盾。
最终,子陵只是摇了摇头:"姑娘好生休息,我晚些再来收碗。"
我看着他的背影,没有挽留。
我太清楚欲擒故纵的道理,就像钓鱼时知道何时该收紧钓线,何时该放松。
窗外,几只麻雀在院中的古柏上跳跃。我数着它们的数量,同时也在数着子陵的脚步声。
十七步后,他停在了院中的石桌旁,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回头。
麻雀飞走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将药典翻过一页。
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那个..."
子陵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我抬头时,看到他半个身子藏在门框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确实见到陆引舟了?"他终于问出口,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这是个不能见光的秘密。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但我控制着面部表情,只是轻轻点头:"千真万确。"
子陵快步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他靠近我,身上带着草药和阳光混合的气息:"他...他当时拿着什么法器?是不是一面铜镜?"
我眨了眨眼。
我记得陆引舟的模样,记得他念咒时微动的嘴唇,但镜子嘛,好像确实有,不过是不是铜镜,我没注意到。
我努力回忆那天的细节,却只记得一片混乱和恐惧。
"我那时太害怕了..."我故意露出困惑的表情,"为什么你会问这个?那面镜子很重要吗?"
我猜想他会问我关于体内千年精魄的事,却没想到,张口就是镜子,他犹豫了这么久,绝不会为一面普通的镜子。
子陵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强作镇定:"没什么,随口一问。"他转身欲走,却又被我叫住。
"子陵师兄,"我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我是怎么来到神农堂的?"
子陵的背影僵了僵:"师父从荒山把你们带回来的。"
"不是陆引舟送来的?"
"不是。"子陵的回答斩钉截铁。
我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
如果陆引舟没有送我来,那他救下我之后去了哪里?
地青说他连人形都难以维持,那救我的又是谁?
或者说...是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闪现:难道陆引舟为了救我,耗尽了最后的灵力?
如果他真的有灵力,那就说明,他本身就有道法,根本就不是什么游方郎中,那我被封印的事,岂不是真的,这样说来,方巡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我忽然明白过来。
"方家在哪里?"我突然问道。
子陵猛地转身,警惕地看着我:"为何打听方家?"
"方巡是我室友,"我露出担忧的神色,"知道她受伤,我总该去看看啊。"
"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子陵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灵魂出窍可不是小伤,若不是师父及时赶到,你的魂魄早就离体飞散了。只怕到那时,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我怔住了。
我从未想过自己的伤势如此严重。
那只蜈蚣精竟有这般能耐?
"那蜈蚣精有这样的本事?我还以为它只是和普通的……"我喃喃道。
"那只蜈蚣精少说有千年道行,而且专以人类为食。"子陵的声音低沉下来,"这种邪修的功力,远在寻常千年精怪之上。能从他手下抢人的...就算是不死,也尝不到什么甜头,恐怕……"他突然噤声,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我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停顿:"就像陆引舟那样?"
子陵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匆忙退向门口:"我还有事,姑娘好好休息。"
"等等!"我想要起身追去,却感到一阵眩晕。
我的半透明手臂再次显现,地青提醒着我魂魄与肉身尚未完全契合,并不可以大幅度的动。
子陵回头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飘在空气中:"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安全,你安心的在这养伤,至于其他的事,有师父在呢,你也无需操心。"
我望着紧闭的房门,缓缓攥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让我清醒。
陆引舟受了那么重的伤。
方巡也受了伤。
邱明筱生死未卜。
西瓜仍然没醒过来。
我体内所谓的"封印"。
还有那只可怕的蜈蚣精。
这一切都像是一张无形的网,而我正身处网中央。
身在网中,被困于真相之外,我如何能安心!
窗外,夕阳将云层染成血色。
我凝视着那片血色,我心如刀绞,陆引舟,你千万不能有事,千万。
无论如何,我都要知道真相,所有的真相,哪怕这真相会将我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