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只想让我活着。"我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脖子上的淤青，那里的皮肤还残留着女鬼的寒气，"为什么特别强调这个？我会早死？"
陆引舟正在收拾破碎的窗户玻璃，闻言动作一滞。
几片碎玻璃从指间滑落，在木地板上弹跳几下，最后停在我脚边。
"每个人都会死。"他背对着我回答，声音平静得可疑。
我站起身，赤脚踩过冰凉的地板，首到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特殊的冷香里混进了血腥味。
"看着我回答。"我的语气沉下去。
陆引舟缓慢转身。
他的眼睛己经恢复成琥珀色，但瞳孔边缘仍有一圈几不可见的金边。
我突然想起，梦中那条白蛟看到的最后画面，有个青衣道士眼中，也是这样的金色。
"白鲤。"他叫我的名字时，总带着奇怪的停顿，仿佛这个名字有千斤重。
"那个手势是什么？"白鲤打断他，模仿他之前掐诀的动作，"你打退女鬼以后，朝我做的这个。"
陆引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普通的驱邪诀。"
"骗子。"我后退一步，胸口起伏，"同样的手势，你在山里采药那天也做过，当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以为是做个梦，你..."
我突然停住，因为陆引舟的表情变了。
他的脸上是那种痛苦和愧疚混在一起的神情，好像是被当胸刺了一剑。
"你想起来了？"他声音沙哑。
我太阳穴猛的一紧，针扎似的疼起来
我其实没想起来，只是做了个模糊的梦。
但现在看来...
"你若不如实相告，那我现在就搬走。"我一字一顿地说，"而且永远不见你。"
此话一出，陆引舟面色煞白，他伸手想拉我，又在半空停住，又颓颓然垂下去。
"是净心诀。"他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用来...消除记忆的法术。"
风声变得尖锐刺耳。
我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墙壁。
消除记忆？像擦掉黑板上的字迹那样简单？
"你用在我身上？"我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陆引舟的沉默震耳欲聋。
"几次？"我逼近一步，"你对我用了多少次？"
陆引舟紧抿着嘴唇，话意到了嘴边被他生生咽下去似的，金色眸子变浓，像是被我这话触动到了。
"是说不出来……"我的声音开始发抖，"还是根本数不清？"
"数不清。"三个字轻如鸿毛，却生生将我的世界劈成两半。
我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我知道我的笑声越来越尖锐，最后首接变成哽咽。
"所以我活过的这些年...这些记忆..."我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都是断断续续的碎片？像被狗啃过的饼？"
陆引舟急切地上前："重要的事我想都留着！可是……"
"谁给你的权利？！"我突然抓紧他的胳膊，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谁允许你随便篡改我的人生？"
陆引舟像是这番话刺穿了一样，踉跄后退一步："每次都是为了救你，每次我都是别无选择，如果能选的话，我情愿让我自己……"
"救我还是囚禁我？"我紧握成拳，指甲插进肉里，"也许我早就该死了，是你用这些邪术强行续着我的命？"
陆引舟猛的抬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的反应告诉我，我至少猜对了一部分。
我冲出了房间，走到客厅被他拦住。
"不是那样，不是你说的那样，白鲤，你听我解释。"他的声音支离破碎。
"那是怎样？！"我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狠狠砸在地上，碎片西溅，"告诉我实话！我到底是什么？你的玩物？你的棋子？还是你操控的傀儡？"
陆引舟突然单膝跪地，这个动作如此突兀，霎时间，我所有的怒斥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颤抖的手从衣领里扯出一条细绳，绳上挂着一枚铜钱大小的玉牌。
"这是魂牌。"他解下细绳，将玉牌举到窝面前，"我的半条命拴在上面，若我有半点害你之心..."
玉牌上刻着复杂的符文，中心嵌着一滴凝固的血珠。
我莫名有种感觉，看着魂牌中间，总觉得那滴血是我的。
"这是什么？"我伸手想碰，又缩回手指。
"三百年前。"陆引舟仍跪着，仰头看我，"你剖出半颗内丹救我，我分出半条命护你，从那以后，你伤即我伤，你死...我死。"
我胸口猛的一疼，呼吸差点停了。
三百年前，这个数字让我头晕目眩。
我手臂突然灼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似的，又像被唤醒的记忆在皮肤下沸腾。
"所以那些被抹去的记忆里面"我慢慢蹲下，与陆引舟平视，"都有你？"
陆引舟的睫毛剧烈颤抖，一滴泪划过脸颊："不错。"
"最后一次。"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最后一次消除我记忆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他闭上眼，"你记起来的，采药时候，碰到了小人参精，我想让你像平常人一样活着，所以……"
我坐在地上，视线黑的几乎让我晕过去。
一个月前？那就是说，我现在所谓的平常生活，都是被他筛选过留下来的，这根本就不是我？
"滚出去。"我脑子嗡嗡乱响，指着大门，声音颤抖，"立刻。"
陆引舟没有动，只是将玉牌轻轻放在地上，推到我脚边："戴着它，它们不敢近身。"
然后陆引舟起身离开，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
我呆许久，最终弯腰捡起玉牌。
触到的那一瞬间，一股暖流涌入掌心，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竹林、青衣、血月、黑蛟...还有那双金色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她，跨越了三百年时光。
玉牌上的血珠，也在微微发亮。
我想起来，我全都想起来了，那些记忆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过。
“陆引舟！”我追到门口。
除了我自己的声音在走廊回荡，什么的都没剩下。
他走了，他被我赶走了。
我无力的靠在门上，身子慢慢的向下滑，魂牌的绳子挂在了手指上，还在不停的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