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首没停，滴滴答答像谁在轻声细数着秘密。
我蜷缩在门后，屏住呼吸听着堂屋里的谈话。
自从那一魄融入体内，我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连十丈外树叶飘落的声音都能捕捉到。
"当初说好的只是暂存一夜！"爷爷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传来，"现在倒好，引出这么多事端，差点要了丫头的命！"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板，暂存一夜？什么意思？难道她体内的水族精魄原本不属于她？
"白老哥，这事确实出乎意料..."二姑子的声音透着心虚，"谁能想到白鲤那孩子...体质特殊..."
"特殊？"爷爷的嗓音陡然提高，"我孙女哪点特殊了？不就是落井，昏迷七天才醒吗？"
门后的我浑身一颤，前不久我确实曾落水过，难道那个时候我没死，我只是昏迷了？
二姑子沉默了许久，才嗫嚅道："兰姑子说...说那不算昏迷...医学上叫'临床死亡'..."
"胡说八道！"爷爷拍桌子的声音吓得白鲤一哆嗦，"我孙女活得好好的！"
"正因如此才特殊啊！"二姑子急急解释，"普通人身死七日哪还能还阳？白鲤能醒过来，说明她体质异于常人，这才让暂存的水族精魄..."
我的手臂突然一阵刺痛，低头看去，那些银纹正在发光，仿佛在回应二姑子的话。我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够了！"爷爷的声音突然苍老了十岁，"我只问你一句，有没有法子让丫头回归正常？"
堂屋陷入长久的沉默。
雨声渐渐大了，敲在瓦片上像无数细小的脚步声。
我的心跳快得发疼，从未想过自己体内的精魄竟是"暂存"的，更没想过自己的"死而复生"会引来这么多祸事。
"有。"
这个沙哑的声音让我浑身一僵——是兰姑子回来了。
"兰姑子！"二姑子如蒙大赦，"你可算回来了！海边情况如何？"
"黑蛟暂时退去了。"兰姑子的脚步声沉重地踏在青石板上，"我听到你们的话了，白老哥，若你真想让白鲤回归常人，只有一个法子，找黄狐仙出手，剥离她体内的水族精魄。"
我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剥离精魄？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再也感受不到陆引舟的气息？再也梦不见那片竹林和青衣身影？
"那黄狐仙可靠吗？"爷爷的声音充满怀疑，"万一他也冲着精魄来的..."
"正因如此，他才有能力剥离。"兰姑子叹了口气，"我与他打过交道，虽是半仙之体，却重诺守信，天亮后我带白鲤去寻他，若他肯出手，此事可了。"
我悄悄退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雨声、谈话声、心跳声在耳边交织成一片混乱的网。
我该何去何从？若精魄本就不属于她，是不是应该放手？可为什么一想到要失去与陆引舟的联系，胸口就像被挖空了一块？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我泪湿的脸庞。
不知何时，我昏昏沉沉地睡去。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片竹林，陆引舟背对着她站在月光下，青衣染血。
"为什么..."我想问为什么三百年后还要寻找她，为什么甘愿成为半人半仙的存在，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会帮我剥离精魄吗？"
陆引舟转过身，金色的眸子盛满悲伤："小白蛇，精魄从来就不是'你的'或'我的'...它就是你啊..."
一阵刺骨的寒意突然将我从梦中惊醒。她睁开眼，发现屋内弥漫着诡异的白雾，窗户不知何时大开，雨丝斜飞进来，打湿了半边床褥。
"爷爷？"我试探着呼唤，却无人应答。
雾气越来越浓，渐渐凝成一只苍白的手的形状，朝我伸来。
我想躲，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只手轻轻抚过我的额头，冰冷刺骨。
"终于找到你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雾中低语，"我的小白蛟..."
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身下坚硬的触感和扑鼻的腥气让我立刻意识到自己不在家中。
艰难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岩壁和悬挂的钟乳石，这是一个巨大的溶洞。
而我正躺在一座粗糙的石台上，手脚被某种水草紧紧缚住。
"醒了？"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我艰难地扭头，看见许明远站在石台边，手里把玩着一把古朴的匕首。
他依旧穿着那件考究的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却不再是我熟悉的温文尔雅，而是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热。
"许...明远？"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这是哪里？你想干什么？"
许明远轻笑一声，匕首的寒光在他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这里是东海之眼，三百年前你'死去'的地方。"他俯下身，手指轻佻地划过我的脸颊，"至于我想干什么...当然是完成我的研究啊。"
我这才注意到，石台另一侧还躺着一个人——是林教授！
他双眼紧闭，面色灰白，胸口几乎没有起伏，若不是偶尔抽搐一下的手指，几乎与尸体无异。
"林教授他..."
"嘘..."许明远将食指抵在唇上，"别吵醒我的傀儡。虽然他己经没什么用了。"
傀儡？
我突然想起夜巡者林教授抓她时说的话："许明远需要水族精魄来完成他的'伟大研究'..."难道从一开始...
"是你！"我挣扎起来，水草勒进皮肉，"你欺骗林教授来抓我！根本没有血月诅咒！"
许明远仰头大笑，笑声在溶洞中回荡，惊起一群蝙蝠："聪明的小白蛟，不错，血月诅咒是我编的，林教授也不过是我的一枚棋子。"他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我等了三百年，总算等到你的精魄完全觉醒！"
三百年？我如遭雷击，许明远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怎么可能...
仿佛看出我的疑惑，许明远优雅地摘下眼镜，露出一双完全漆黑、没有眼白的眼睛："认不出来了吗？三百年前，是你和那个该死的道士将我封印在这东海之眼！"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梦中片段闪回——青衣染血的陆引舟，火海中的竹林，还有那句"以我千年道行为契"...原来许明远就是那条恶蛟！
"你...你不是人..."我颤抖着说。
"当然不是。"'许明远'咧嘴一笑，嘴角几乎裂到耳根，露出满口尖牙，"那个可怜的人类学者三年前来考察这个溶洞，正好成为我最好的皮囊。"
他举起匕首，刀尖对准我的心口："现在，是时候物归原主了，你的精魄，本就是从我这偷走的！"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爷爷苍老的面容、兰姑子的警告，还有...陆引舟悲伤的金色眼眸。
我终于明白了那个梦的含义，精魄不是外物，而是她灵魂的一部分，若被剥离，我将真正死去。
匕首的寒意己经触及皮肤，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溶洞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碎石从顶部簌簌落下。
"放开她！"一个熟悉的声音如雷霆般炸响。
我睁开眼，看见洞口处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一袭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如两轮旭日。
陆引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