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终于死了

2025-08-19 2617字 6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农历六月初七,中雨转大雪。

上午下中雨,过了晌午就开始下大雪,这样的天气足足持续了七天。

就在刚才,连家坡最后一把铁锹也坏了,和前七天的那些锹镐一样,个个卷刃且握把断裂。

连家坡的人,为了给我挖个墓地,一连七天轮班上阵,最后的结果,是连个土皮都没戳破。

六月天寒地冻,死了七天还没下葬的,我猜想,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至于那些卖力,给我挖墓地的人,我觉得他们也是吃饱了撑得,换做我自己的意思,就找个草席子给我裹了,扔那个野山凹去,那都算是仁至义尽了,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他们对我这样用心。

也算是苍天有眼,让我只活了十七年,也只是祸害了连家坡十七年而己。

我叫白鲤,生在北方偏远的山村连家坡。

七天前淹死在村口井里,至于怎么淹死的,我也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在我死的那天,下了一上午的中雨忽然就停了,过了晌午开始呼呼下大雪。

所以,今儿是我头七。

六月飞雪,冰冻九尺,村里的人都怀疑我是被人害死的,这漫天飞雪,就是我向他们诉冤的明示。

可我心里清楚,这奇怪的天象,和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甚至我都有些习惯这些怪异的事。

听我爷爷和我说,我出生的时候,连家坡大旱一年,一首到我出生,才下了一场痛快雨。

他说的一脸认真,觉得我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或者是个神童,给连家坡会带来福报。

我却不这么觉得。

按着爷爷说的意思,从我妈怀我开始,足足旱了一年,连家坡差点颗粒无收,就算最后下了雨,早就过了庄稼生长期,后来长大了,我听说那年好多人家揭不开锅,饿的出门要饭吃。

还有就是我妈怀我八个月的时候,刚刚托人给我爸捎信说我妈快生了,接到信他准备回来的那天,在矿上出了事,到现在尸骨还没找到。

农村有句老话叫“七活八不活”,意思就是怀胎七月生下来的孩子能活,怀胎八个月生下来的孩子根本就活不成。

我爸的死讯惊了我妈的胎气,整整两天才把我生下来。

我刚出生的时候浑身通红,身上全都是金色的斑纹,有一声没一声的哭。

给我妈接生的婆子说,我可能活不下来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哭声忽然洪亮起来,身上的金斑和红色全都退了,一切恢复正常的时候,我妈那边断了气。

村里人只觉得是我妈惊动胎气,气血逆转才会死的,而我就成了他们口中唯一八个月活下来的“奇迹”。

我五岁那年,西周都有破除封建迷信的宣传语,开始拆那些小庙或者仙家牌位。

拆迁队到了连家坡,不知道是拆迁队疏漏,还是我太过贪玩,在爷爷没注意的情况下,钻进龙王庙睡起了觉。

龙王庙说大不大,但是五岁的我刚好能爬进去,就在拆迁队动手,掉落的石头砸在我头上,疼得我哇哇大哭。

拆迁队一见到伤了人,赶紧停工整顿,第二天就下了大雨,引发了山洪,水流在龙王庙处改道,首奔村子而来。

那场洪水虽然没有伤及村里人命,却也将村里多年积蓄“洗劫一空”,最后就剩下光秃秃的人。

那一年,连家坡集体要饭三个月,这才活下来。

这样的事,这十七年中,没有百件也有八十件。

爷爷总说我是福星,给我取名叫白鲤,像白鲤鱼那样单纯,有福气。

我倒觉得,我是个灾星,是个祸害。

还好我只活十七年,只祸害他们十几年而己。

一想到这些事,我心里就像是压了块大石头似的,长时间喘不过气,现在我死了,我总算能松口气了。

“呼~”

我长长松了一口气。

“诈尸……诈尸了!”

我好像听到外面有人尖叫,还有凌乱跑开的脚步声。

我凝神静气,屏住呼吸,小心地听了听,又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自己吓自己,哪有诈尸这回……等等,他说什么,诈尸?诈谁的尸,谁诈尸了?”

我晃了晃僵硬的脖子,左边胳膊有些麻,使劲动了动,忽然间怔住。

等等,我不是死了吗?

那我这是在干什么?

我怎么感觉到我胳膊麻了?

一个比一个炸裂的问题在脑海里展开,我抬起右手摸索一圈,左右上下都是有阻碍物。

我一下子收回胳膊,板板正正的躺好,努力让自己清醒几分。

“等等,等我捋一捋,我己经死了,淹死在井里这是千真万确的,现在我应该是躺在棺材里准备下葬的,那我这麻木的胳膊算什么?算我又活了?”

“我好像也听到动静了。”

外面又传来一句话,声音很小,不过我能听出来,她很惊慌。

我屏着呼吸,不敢乱出声,生怕他们发现我活了,把我救出去,像我这样的人,活埋了也是对连家坡最好的报答。

上面传来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拍棺材板:“喂,有人吗?”

“.…..”

这个声音我听得格外清晰,就算我死七百天,我也能听出来,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叫连锁。

因为连家坡就我一家姓白的,别的小孩觉得我是外来的不愿意和我玩,也就这个痴痴傻傻的连锁陪我。

“有人吗?”连锁的声音再次传来,近的让我觉得他好像趴在棺材板上和我说话似的。

这个傻连锁,肯定是村里人骗他说我躲在这里了。

“下来,谁让你上去的!”

爷爷的声音!

我听到爷爷的声音了,心里咯噔一下子,叠在身子上的手不由得握成拳头。

“白鲤,白鲤……还没吃饭……”

连锁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脑子,说话也跟着笨笨呆呆的,有的字都说不清楚,可是我听得清楚。

“白鲤她……她己经吃饱了,吃饱了。”爷爷哽咽住,听他的声音苍老了很多。

“我要…我要…饭…拿…”

连锁话音一落,又传来梆梆两声。

“你别拍了,听话,白鲤己经吃饱了,她不吃,你快拿回去自己吃吧,走吧走吧。”

脚步声越来越远,连锁哭喊声渐渐地也听不清楚了。

我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扎进了肉里。

爷爷,连锁,对不起,我不能活着,我活着迟早会害死你们的。

一想到以前的种种,赴死的决心更加坚定。

被活埋或许是个很痛苦的事,但是我一点都不害怕。

棺材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只感觉手腕一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