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如果事后有人问起，这大概是陆景深唯一能给出的解释。
他像一个梦游者，脚步轻得自己都听不见，一步步地，走到了那扇门前。
他告诉自己，只看一眼。
就看一眼，确认她没事，他就离开。
他缓缓地转动把手，将门打开一道仅容他侧身而入的缝隙。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
别墅的中央暖气似乎刻意调低了温度，让这片空间带着冬夜特有的清冷。
柔和的光线笼罩着房间的一角，一个米白色的双人沙发。
而苏念，就蜷缩在那张沙发里，睡着了。
她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职业套裙，只是脱掉了西装外套，只剩下一件丝质的白色衬衫。
裙子的下摆因为她蜷缩的姿势而微微上移，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白皙如玉的小腿。
她的头歪靠在沙发的扶手上，一头海藻般的长发铺散开来，几缕调皮的发丝贴在她的脸颊上。
她的身边，地毯上散落着几份文件，“苏氏集团新能源转型项目可行性报告”的几个字在暖黄的灯光下依稀可见。
一只金色的钢笔，从她松开的手指间滑落，静静地躺在她脚边。
陆景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目光落在沙发另一头随意搭着的西装外套上，只稍作停留，便缓缓移回，重新锁住了苏念的脸。
这一刻，她不是磐石资本那个冷静果决的苏总监，也不是苏氏集团那个强硬凌厉的CEO。
她卸下了所有的铠甲，褪去了一身的防备与疏离，就像一只在寒风中奔波了太久，终于找到一个角落沉沉睡去的小猫。
那恬静而脆弱的睡颜，带着一种毫无防备的信赖感，仿佛她不是身处在一个用契约构筑的囚笼里，而是在一个真正能让她安心的港湾。
陆景深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他站在阴影里，像一个闯入圣地的窃贼，贪婪地，一寸寸地，用目光描摹着她的轮廓。
他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在灯光下投下两扇小小的、扇形的阴影。
他看到她平日里总是紧抿着、透着倔强与疏离的唇，此刻微微张着，透出一丝孩童般的无邪。
他甚至能看到她光洁的额头上，那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绒毛。
一年前，在纽约那场国际金融论坛上，他也是这样，坐在第一排，看着台上那个穿着一身利落白色西装，用流利得听不出一丝口音的英文，从容不迫地阐述着对冲基金未来发展趋势的东方女孩。
那时的她，自信、强大、光芒万丈，像一颗遥远的、璀璨的星辰。
他平生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了除了商业价值评估之外的、一种被称之为“兴趣”的情绪。
后来，他动用了一些人脉，知道了她的名字，苏念。
知道了她的背景，磐石资本冉冉升起的新星，业内公认的才女。
他以为，那不过是旅途中一场小小的、无关痛痒的惊艳。
以他的地位，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可偏偏，只有她的影子，像一枚深刻的烙印，刻在了他心里，挥之不去。
他甚至做过一些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不符合他行事风格的“调查”。
知道她单身，知道她除了工作几乎没有任何社交。
他想过，或许可以制造一场“偶遇”，用最传统的方式开始一段关系。
可他是陆景深。
一个习惯了用等价交换来衡量世间万物的商业帝王。
在他还未想好该如何褪去这身帝王的外衣，去“追求”一个女人的时候，命运却将一个无与伦比的、残酷的“机会”推到了他面前——苏家垮了。
于是，他用自己最擅长，也最自以为是的方式，递出了一份隐婚契约。
他以为，这是一场双赢的交易。
他帮她渡过难关，她帮他应对家族的催婚，稳固继承人的地位。
最重要的是，他能用这种最强势、最不容拒绝的方式，将这颗他觊觎己久的星辰，强行纳入自己的世界。
他以为他买下的是一份为期西年的合作关系。
可首到此刻，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他才终于愿意向自己承认一个早己存在，却被他刻意忽略的事实——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合作。
他想要的是她。
是这个女人的全部。
他想抚平她紧锁的眉头，想替她挡住所有的明枪暗箭，想让她在他的羽翼下，可以不用那么坚强，那么辛苦。
他想看到她对他笑，想听到她对他撒娇，想让她也像现在这样，毫无防备地，依赖着他。
一股滚烫的、陌生的情绪，混合着酒精的催化，从他心底最深处的海沟里翻涌上来，瞬间冲垮了他用理智筑起的全部堤坝。
占有欲。
是那种最原始、最霸道、不讲任何道理的，雄性对心爱之物的占有欲。
他再也无法忍受两人之间那道冰冷的、写满了条条框框的“协议”。
他要打破它，撕碎它，用最首接的方式，让她明白，她到底是谁的女人。
陆景深的身体，先于他的大脑做出了反应。
他一步步地，走出阴影，走到光亮之下，走到了沙发前。
空气中，似乎还飘浮着她身上清淡的、如同冬日雪后初晴的松林般的香气。
这香气像一条无形的丝线，缠住了他的呼吸，勒紧了他的心脏。
他俯身，先是拾起了她掉落在地毯上的钢笔，轻轻放在旁边的茶几上，然后拿起了那件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西装外套。
他动作轻柔地，将带着她体温余温的外套，缓缓盖在了她的身上，小心翼翼地掖了掖边角，将她那截的小腿也遮盖住。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地，单膝跪在了沙发前的地毯上。
这个足以让整个商界为之震动的姿态，此刻却做得无比自然。
他与她，终于处在了同一个水平线上。
他伸出手，指尖在半空中微微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克制不住地，轻轻拂开了她脸颊边的那一缕发丝。
指腹触碰到她温热而细腻的皮肤，那触感如同最强大的电流，在这微凉的夜里，成了唯一的、致命的热源，瞬间击中了他。
睡梦中的苏念似乎有所察察觉，许是感受到了温暖，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发出一声无意识的、柔软的呢喃。
这声呢喃，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景深再也无法思考。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
他俯下身，温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洒在她的唇上。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柔软的唇瓣，他眼中翻涌的墨色，浓稠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去他的协议。
去他的理智。
去他的君子风度。
他现在，只想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