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手找到蕾雅办公的研究所时，晨雾刚漫过塞纳河的堤岸。地址是林森给的，她没费什么劲就摸到了这栋藏在七区老建筑里的研究所——雕花铁门上的藤蔓缠绕方式，倒和当年布鲁塞尔阁楼窗外的爬藤月季有几分像。
她推开虚掩的玻璃门时，整栋楼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三楼尽头的办公室亮着灯，门缝里漏出的光线在走廊地板上投出细长的条带，像把没出鞘的刀。刺手没敲门，反手带上门，金属合页发出轻响，像在给这场重逢敲个休止符。
蕾雅猛地从卷宗里抬头，眼下挂着青黑，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指节因为反复捏握钢笔泛着白。办公桌上堆着半人高的案卷，摊开的那页印着连环凶案现场的照片，血渍在黑白打印纸上显出诡异的灰。看到刺手的瞬间，她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随即无声地按向桌下的紧急按钮。
“别紧张，”刺手自顾自拖过一把椅子坐下，军靴跟在地板上磕出笃笃声，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我不是来掀你桌子的。”她扫了眼桌上的速溶咖啡罐，罐子是空的，底上结着圈深褐色的渍，“你现在连咖啡都喝速溶的了？当年在阁楼，你可是会为了半磅现磨豆子跟楼下店主讨价还价。”
蕾雅没松劲，指尖依然悬在按钮上方，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想找一个人，总有办法。”刺手扯了扯斗篷的领口，露出颈间空荡荡的皮肤——昨天摘下的梵克雅宝项链没再戴上，“就像你想研究那些罪犯的脑回路，总能从一堆垃圾里扒出线索。”她笑了笑，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弗洛伊德手稿复制品，“你看，我们现在聊的东西都不一样了。你说杏仁核过度活跃会导致暴力倾向，我说九毫米帕拉贝鲁姆弹的停止作用比.45ACP更适合近距离交火。”
蕾雅终于收回手，推了推眼镜：“你到底想做什么？”
“来看看你。”刺手的视线落在她腕上的表，那是块简约的百达翡丽，表盘里的碎钻拼成北斗七星，“这表不错，比当年你用硬纸板画的那块好看。”当年蕾雅没钱买表，就在纸板上画了块表盘，用红笔标着她们约定好去看画展的时间，后来被刺手当宝贝似的揣在兜里，首到某次火并时被血浸透烂掉。
蕾雅的喉结动了动：“周珺，我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我知道。”刺手弯腰，从军靴靴筒里摸出样东西，轻轻放在桌上——是枚褪色的银质星星吊坠，链条早就断了，边缘被磨得发亮。那是当年阁楼顶上的铁皮被暴雨打穿，她们在漏雨的角落里捡的，蕾雅说像颗星星，就用红绳串了给她挂在包上，“你现在的世界里，星星是画在画布上的，镶在表壳里的，而我还在捡别人扔掉的星星。”
她站起身时带起一阵风，斗篷下摆扫过桌角，碰倒半杯冷咖啡，褐色液体在卷宗边缘晕开。刺手瞥了眼那片污渍，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蕾雅也是这样打翻了调色盘，把阁楼的木地板染成了梵高的星空。
“那活儿我推了。”她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没回头，“以后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你画你的画，剖你的大脑，我走我的路。”顿了顿，她补充道，“顺便告诉你，你诊所里的那幅《阁楼星图》，我买下来了。比当年我们抬头看见的，亮多了。”
门在她身后关上，没有回头。蕾雅盯着桌上那枚星星吊坠，指尖抚过卷宗上晕开的咖啡渍，突然发现那形状，像极了当年刺手替她挡了一酒瓶后，手臂上缝针的疤痕。
走廊里，刺手掏出手机，删掉了通讯录里那个从未打过的号码。晨光正顺着楼梯间的窗户爬上来，在她斗篷上织出金线，像给她披了件崭新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