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昭引城的怒火之上。他愣住了,揪着儿子衣领的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
是啊,他无言以对。讯儿截杀覆文的事情,金甲己经查得清清楚楚。他只是……只是不愿意去相信,不愿意去承认,自己最宠爱的儿子,竟是如此歹毒。
他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个问题,只将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在了活着的这个儿子身上。
可现在,这块遮羞布,被昭引覆文毫不留情地、血淋淋地撕开了。
看着父亲脸上闪过的难堪与动摇,昭引覆文的眼中没有丝毫得意,只有更深的冰冷。
他后退一步,重新整理好被抓皱的衣领,姿态恢复了从容,言语却愈发锋利如刀。
“父王,您不必为难。我知道,在您心里,我这个嫡长子,从来都比不上他那个庶出的三儿子。我被他娘害的体弱多病,不能像您一样征战沙场,建功立业,让您觉得脸上无光。
而他,虽然顽劣,却像极了您年轻时的样子,而且是您心爱的女人所生,所以您偏爱他,纵容他,即便他犯下再大的错,您也总能为他找到借口。”
“可是父王,偏爱,不能蒙蔽事实。是他,先动了杀心。是他,先破坏了这侯府最后的体面。是他,逼得我不得不出手。”
昭引城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指着昭引覆文,你了半天,最终才怒极反笑道:“好!好!好!说来说去,你还有理了!”
“不是儿子有理。”昭引覆文迎着他的目光,寸步不让,“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念与力量。
“上天,他站在我这边!”
昭引城看着眼前这个儿子,看着他那双再无半分怯懦与退让、只剩下冰冷与坚定的眼眸,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与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全身。
他输了。不是输在道理上,而是输在了气势上。他这个征战了一辈子的定安侯,在这一刻,竟被自己一向被自己所忽视的病弱长子,逼得哑口无言。
昭引城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扶住了身后那张唯一还算完好的太师椅,才勉强稳住身形。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因愤怒而起伏不定。
许久之后,他才发出一阵干涩而又悲凉的笑声。
“好好好……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他的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讽刺与怨毒,“说得好!天理昭彰,上天站在你这边!既然如此,这侯府,以后终归是要给你来继承的!”
他死死地盯着昭引覆文,几乎是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你可要好好地管教你的儿子们,千万别让他们学了你的样!
不然,今日这手足相残的锥心之痛,将来,你也得给我原原本本地、好好地尝上一遍了!”
昭引覆文平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仿佛在拂去什么不存在的灰尘,淡淡地说道:“这就不劳父王操心了。我是不会让那种情况出现的。
我的孩子,我会亲自教导,让他们懂得何为敬爱,何为底线。绝不会像某些人一样,被宠溺得不知天高地厚,最终自取灭亡。”
他这话,无疑又是一把尖刀,再次捅进了昭引城的心窝。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话题转移到了另一个他自认为可以拿捏住对方的痛处上。
“你以后的事我管不着,但你的婚事,我身为父亲,还不能管吗!”他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我听人说,你这一年,都跟一个来历不明的农女厮混在一起。
在庄子上胡闹也就罢了,玩玩可以,但你想把她带进我定安侯府的门,我告诉你,我决不允许!”
一个无权无势的农家女,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知,昭引覆文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半分紧张,反而笑了起来。那笑容,比刚才的讥讽更加明显,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
“父王,您这话,说得可真是好笑。”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慢悠悠地说道,“您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他上前一步,目光首视着昭引城,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书房都听得清清楚楚:“若我没有记错,当年,那位柳姨娘,也就是我那‘好弟弟’的亲娘,她是什么身份?
罪臣之女,家道败落后,甚至沦为了官妓。这身份,比起清清白白的农女,恐怕是云泥之别吧?可父王您呢?
不照样将她从教坊司里赎了出来,纳进侯府,宠爱有加,甚至为了她,冷落了身为正室的母妃多年吗?”
“你!”昭引城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瞬间暴跳如雷。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隐痛与丑闻,是他最不愿被人提及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