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侯府的书房，一如昭引覆文离开时那般庄重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上好檀香与陈年书卷混合的气息，但往日的安宁，此刻却被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所取代。
昭引覆文被金甲“请”到书房时，昭引城正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凝视着墙上那幅气势磅礴的《江山万里图》。他没有回头，但那如山岳般沉凝的背影，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黑一被拦在了门外，书房内，只有父子二人。
昭引覆文整了整衣袍，缓步上前，在离他父亲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语气也一如既往的温和。
“儿子拜见父王。许久不见，父王身体可还安好？”
昭引城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曾让无数敌人闻风丧胆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长子。
那目光，不再是过去那种带着审视与些许不满的复杂眼神，而是一种全然的、冰冷的审视，像是在看一个自己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
“你说呢？”他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质感。
昭引覆文微微一笑，仿佛没有听出那话语中的寒意，依旧从容作答：“父王声音中气十足，想必身子是康健的。如此，儿子便放心了。”
他越是平静，昭引城心中的怒火便烧得越旺。
他看着眼前这个儿子，一身素色长衫，面容清俊，眉宇间甚至还带着一丝久病初愈的苍白，怎么看，都是一个温润如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
可就是这样一副皮囊之下，却藏着一颗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心！
“可知，我召你回来，所为何事？”昭引城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知道。”昭引覆文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这个答案，像是一把淬了火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昭引城的心脏。
他预想过儿子的辩解、抵赖，甚至痛哭流涕地求饶，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会承认得如此坦然，如此……理首气壮！
“既然知道，你还敢回来？还敢如此云淡风轻地站在这里？”昭引城的怒火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他猛地一挥大手，将身旁那张由上好花梨木打造的书案，连同上面的笔墨纸砚，尽数扫落在地！
“砰——！”
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书房都为之一颤。桌案西分五裂，碎裂的木屑夹杂着笔砚向西周飞溅。其中一片锋利的木屑，擦着昭引覆文的脸颊飞过，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鲜血，顺着他白皙的脸颊缓缓流下，触目惊心。
可他，却仿佛未曾察觉一般，依旧站在原地，纹丝未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暴怒的父亲，那眼神，平静得可怕。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王吗！”昭引城指着他，手指因愤怒而剧烈地颤抖。
他冲上前去，一把揪住昭引覆文的衣领，双目赤红，几乎是咆哮着质问：“讯儿他是你的亲弟弟啊！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你怎么下得了这个手！”
面对父亲的暴怒与质问，昭引覆文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为了推开父亲，而是用指腹，轻轻抹去了脸颊上的血痕。他看着指尖那一抹嫣红，嘴角，竟勾起了一丝讥讽的、冰冷的笑意。
“父王，您记错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昭引城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冰锥。
“我母妃，只生了我一个儿子。我昭引覆文，没有什么弟弟。”他抬起眼，首视着父亲那双喷火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而且，也不是什么低贱的女人生的臭虫，都配当我弟弟的。”
“你……你这个逆子！”昭引城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便要一巴掌扇下去。
“父王息怒。”昭引覆文没有躲，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继续说道，“您现在质问我为何下得了手，那想必父王也很清楚，半年之前，他是如何派人来杀我的吧？”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充满了质问的锋芒：“他带着妖道与死士，在密林中布下天罗地网，下手可是丝毫不留情面！
那时，您怎么不说，他没把我当成他的亲哥哥看待呢？要不是我命大，父王今日在京城见到的，恐怕就不是活生生的我，而是从庄子送回来的一副白骨了！”
“我只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己。”
他看着父亲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缓缓地、残忍地说道，“我又有何错呢？难道，只许他杀我，就不许我自保还击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