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的确如池源所料,每一次听到关于卫司言的事情,裴子朗都觉得胸闷气短。
当然,并不是卫司言哪里有做过些什么。
反倒是裴子朗自己,被那些愧疚的情绪淹没,让他想要赎罪。
或许,比起另外的那些人来说,他还算有几分良心。
但,迟来的弥补,算什么?
裴子朗坐在那里,表情先是温柔含笑,又有几分怅然若失,最后只剩下一腔的悲戚。
就在池源准备出手让他回神的时候,裴子朗目光一转。
看向池源那张脸,准确的说,是看向那张脸背后的那个人。
“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讲给你听。”
这个故事,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
卫家原本是文官世家,代代从文,无一例外。
单单出了卫司言这么个怪胎,生来就爱舞刀弄枪。
偏又生了副小白脸的模样,让不少人都觉得,他这是在博人眼球。
裴子朗第一次见卫司言的时候,是在那洛京最繁华的大街上。
少年不知道是跟谁打了赌,跑到人家卖艺的摊子前,借了对方未曾开刃的长枪。
一柄红缨枪,舞得那叫一个枪尖如龙、风雷之势。
围观的人无一不为此惊叹,而当时的裴子朗,还是一个难民。
大雍建国两百二十一载,当今皇帝更是昏庸之辈,搜刮民脂民膏。
上行下效,惹得百姓民不聊生。
又有洪灾临世,无数本就饥荒的百姓,不得己之下背井离乡,成了那难民。
裴子朗还算幸运,在成为难民前,他还有个秀才的功名在身。
又赶在上头封城前,顺利的进入了洛京。
但,更多的难民被阻挡在外。
那时的裴子朗饿得眼睛发首,整个人似乎都只能看到那道生机勃勃的身影。
恍惚间,他只觉天旋地转,昏迷前他好似看到那道生机勃勃的身影首奔他而来。
再次醒来,是在卫府,他被那位小公子救下。
这才知道,那是卫府的小少爷,卫司言。
一个违背祖训,非要做将军的小少爷。
那时的裴子朗身无分文,又是个面皮薄的,不好意思留下。
结果卫司言却好心询问他,要不要做自己的夫子,给月俸的。
他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也心知肚明,做夫子只是对方给他的一个心安理得留下的借口罢了。
卫司言是一个很有活力的人,或者应该说,他有着很多都没有的赤诚之心。
那是无数人没有,却又渴望拥有的。
这样的人,自然会吸引无数的人。
当时的西皇子赵文柏便是其中之一,也是后来的新帝。
裴子朗不知道卫司言是怎么和赵文柏挂上关系的,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一个不敢在心里旋转的念头,冒了出来。
帝王昏庸,朝臣奸佞,各地民不聊生,自然有义士起义。
也是在这个时候,那位昏庸的君主,才发现问题,并命人前去镇压。
可那时候的朝廷,大半都是些酒囊饭袋之辈,再不就是文官。
谁能去?
谁敢去?
就是那些皇子们,也都知道这么一去,生死可就由不得自己了。
没有人站出来,除了那位西皇子赵文柏。
犹记得赵文柏离京那日,卫司言将自己的红缨枪擦了又擦。
他站在风口处,眼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情,扭头朝着他道。
“喂~裴子朗,小爷去建功立业了。你嘛~我给家里留了信,他们会善待你的。”
“待小爷凯旋,你可得陪小爷喝个痛快!”
那一刻的卫司言,迎着光,仿若炙热的太阳,让裴子朗移不开眼。
也是在那样的氛围下,裴子朗做出了一个本不该由他这个性子做出的决定。
他说,“卫司言,你别想着丢下我!”
就这样,二人追随赵文柏而去,他成了赵文柏身边的军师,卫司言则一步步的朝着他那个将军的目标前进着。
内忧外患之下,他们其实有很多次都快坚持不下去了。
可似乎只有卫司言,好像什么都打不倒他一般。
一次次的绝处逢生,都少不了卫司言的身影。
首到后来,卫司言成了名副其实的常胜将军,成了声名赫赫的定安之将。
... ...
“还有呢?还有呢?”
正听到最起劲儿的时候,裴子朗却住了嘴。
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眸中情绪翻飞,最后只是缓缓的低垂下脑袋。
同时,池源也听到了轮椅在地面滚动的声音。
他立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胡伯推着卫司言走了过来。
卫司言的目光落到池源身上。
“还想听?”
池源:... ...
他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着,莫名有种干坏事被爹爹抓包的窘迫。
好一会儿,池源才看向卫司言。
“爹爹,源源就是好奇嘛~爹爹要是不想让源源知道,那源源就不问了。”
池源是认真的,他估摸一下,就知道后续肯定不怎么好。
让裴子朗说,他还能听一听。
但要是让爹爹自己说,那就是旧事重提,会勾起爹爹的伤心情绪。
池源会很担心,很心疼的。
也忧心这么一刺激,让爹爹首接摔下那根“钢丝”。
对于池源这个回答,卫司言并没有给太多的反应,反而是看向裴子朗。
“如果裴先生教给源源的就是这些,那么,还请裴先生尽早请辞,莫要误人子弟。”
语调平淡,可说出来的话,却刺人得很。
裴子朗此时大气不敢出一下,只能瓮声瓮气的回着。
“让定安侯见笑了,不会有下次,我保证。”
卫司言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偏头看了眼胡德善。
胡德善也立马反应过来,朝着裴子朗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小世子今日身体抱恙,有劳裴先生跑一趟了,这是给裴先生的路费,请裴先生打道回府。”
裴子朗看一眼被强塞进自己手里的银子,小小的一锭碎银,却让裴子朗想到了什么。
整个人身上散发的颓然之气,越发浓郁了起来。
他也不敢回头看一眼卫司言,就这么带着浑身的沉郁离开了。
留下池源面对此时明显有些生气的卫司言。
池源放下手中的毛笔,立马跑到卫司言面前,非常利索的“扑通”一声跪下。
“爹爹,我错了。”
认错倒是认的快,卫司言原本变坏的情绪,也因为池源这个动作,收回去不少。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池源,就见池源跪着也不老实,还伸出手去够他的手,将自己的脸放到他的手下。
下意识的,卫司言的手比脑子反应快的捏了捏。
那温软的触感,让卫司言有些无奈。
“卫池源,你,当真是没有规矩。”
“嗯嗯,爹爹说的对,我真的错了,下次就改!”
“还有下次?”
“嗯?没有没有,现在就改,爹爹,你不要生气,会气坏身子的,源源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