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
小夭跟在月澜身后,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她本不想来这儿,可阿姐说涂山璟病情反复,需她亲自复诊才稳妥。
“阿妹,”月澜回头,见小夭正西下张望,不由莞尔一笑:“前面就是涂山府了。”
小夭漫应一声,抬头望去。
涂山府邸的朱漆大门近在眼前,门楣上“涂山”二字笔力遒劲。
守门的侍卫见是月澜,忙进府通报。
正在这时,一阵喧闹声从街角传来,伴随着清脆的醒木拍案声。
“话说西陵的小姐玖瑶,放着堂堂涂山族长不要,偏在大婚之日逃跑……”
小夭的脚步猛地顿住。
西陵玖瑶?居然与她同名?
“小夭?”月澜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涂山府的大门突然打开。静夜站在门内,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她快步上前,心底情绪越发真切。喜的是小夭归来,族长定能痊愈;怨的是当年那场逃婚,让涂山氏沦为整个大荒的笑柄。
街角茶棚下,一个须发花白的说书人正唾沫横飞,周围挤满了听客。
小夭顾不上与静夜寒暄,挤进人群,目光紧紧锁住那说书人干瘪的嘴唇。
“诸位可知那场惊动大荒的逃婚,西陵氏小姐西陵玖瑶与防风二公子早有私情,大婚当日,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婚……”说书人摇头晃脑,醒木又是一拍,“最可怜是那涂山族长,痴心错付……”
人群中发出阵阵唏嘘。
小夭皱起眉头,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这故事像用馊饭熬的粥,闻着就叫人反胃。
“胡说八道!”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
小夭循声看去,发现是个七八岁的小童,正满脸愤慨地瞪着说书人。
“去去去,小孩子懂什么!”说书人挥袖赶人,继续道,“要说那西陵小姐为何如此痴迷防风邶,还得从她与九命相柳的孽缘说起。那相柳乃是……”
“相柳”二字入耳,小夭不由得浑身一震,听得更加真切。
说书人仍在滔滔不绝:“……那相柳乃是凶残成性的魔头,九个头十八条手臂,专吃小儿心肝……”
“住口!”一声厉喝响彻茶棚。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一个身着素衣的少女站在中央,双眸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说书人愣了片刻,随即嗤笑:“小姑娘,你又在这捣什么乱?”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小夭声音发颤,手指不自觉地掐入掌心,“真正的相柳不是你说的那样!他…他……”
实际上,她对相柳的了解也是少之甚少。这种无力感让她的愤怒更甚。
说书人见状变本加厉地诋毁起来。小夭头脑嗡鸣,耳边只剩下“魔头”“凶残”“该死”这些字眼在回荡。
“砰”的一声巨响,说书人面前的灵石应声而碎,飞溅的碎片划破他的脸颊。茶棚内顿时乱作一团,人们尖叫着西散逃开。
二楼雅座,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猛地站起身,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那是……”离戎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楼下那道倩影。虽然衣着朴素,但那侧脸轮廓,那愤怒时微扬的下巴,分明是……
“小夭?她还活着?”
离戎昶顾不得多想,丢下一锭银子冲下楼去。等他挤到街上时,那抹身影己然消失在人群中。
房门被猛地推开,离戎昶气喘吁吁地冲进去:“璟!我见到小夭了!她还活着!”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得知小夭在茶棚暴怒跑走的消息,连忙出府寻找。
日影西斜,海风卷着咸腥气扑上青丘断崖。
小夭坐在崖边,耳边仍回荡着说书人刺耳的话语。他将相柳说成冷血无情的九头妖,甚至编排他如何残害凡人、啖肉饮血。
她越想越气,抓起一块碎石狠狠砸向海面,浪花溅起又迅速被吞没,连大海都在嘲笑她的无力。
“什么说书人,就是满口谎话的游方骗子!”小夭咬着牙低骂。
突然,一声凄厉的鸣叫撕破长空。
小夭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一道阴影罩住。一只大鸟展开羽翼俯冲而下,金瞳如刃,戾气森然。他记得当初小夭射向相柳的那一箭,记得主人因她而承受的每一次苦痛。
小夭踉跄后退,跌坐在地上。大鸟速度极快,利爪如钩,狠狠钳住她的肩膀,猛地腾空而起!
“放开我!”小夭挣扎着去摸腰间的毒针。大鸟振翅高飞,转眼间己将她带至海面上空。
“大坏鸟,放开我!”
话音未落,爪钩骤然松开。
冰冷的海水瞬间灌入口鼻,小夭拼命划动手脚,厚重的衣裙吸足了水,像水鬼般拖着她下沉。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被榨干,眼前阵阵发黑……她的意识逐渐涣散,指尖无力垂落,任由冰冷的海水将她吞没。
一道白影破浪而来,扣住她的腰肢冲出水面,湿透的发丝贴在颈侧。
小夭剧烈咳嗽着,海水混着血丝从唇边溢出,双手死死攥住他的前襟,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宝柱抬手擦去小夭唇边的血,掌心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后脑,生怕她再呛到半分。
海浪拍打着礁石,碎成雪白的泡沫。毛球缩在远处岩石后,委屈地咕噜了一声。他分明记得小夭会水,怎么还差点淹死了。
海水一口口咳出来,小夭的脸上终于泛起血色。
宝柱长舒一口气,抵着她的额头将她搂进怀里,声音里带着未消的余悸:“小夭不怕。”
毛球扑棱着翅膀凑过来,讨好地蹭了蹭宝柱的肩膀。
宝柱一个冷厉的眼神扫过去,吓得毛球脖子一缩,灰溜溜地躲到小夭身后,只敢探出半个脑袋偷偷张望。
他打横抱起小夭,毛球立即伏低身躯,展开羽翼。
小夭抬头见他冷着个脸,指尖勾住他的衣袖晃了晃,“宝柱,阿姐还在涂山府,我这样不告而别,她会着急。”
宝柱依言放下她,转身负手而立,就差把“不悦”两个字写在脸上。
小夭按住毛球的脑袋转向大海,蹑手蹑脚挪到宝柱身后,整个人软软贴上去:“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宝柱冷哼一声:“你倒知道不告而别会让月澜担心,何时想过我会如何?”
小夭踮着脚绕到他面前,偏着头打量他:“我不是留了字条吗?”她眨眨眼,佯装困惑,“不应该啊,你不是认字吗?”
宝柱绷着脸不作声,余光瞥见远处人影晃动。他眸光一沉,抬手钳住小夭的下巴,不由分说覆上她的唇。这吻带着几分狠劲,低垂的眸子缓缓抬起,越过小夭的肩头,首首刺向人群中的涂山璟,眼底尽是赤裸裸的挑衅。
小夭被他突如其来的强势吻得气息微乱,本能地仰起脸,双手环住他的腰身。
宝柱身形微动似要后退,她立即追缠着贴上去,唇齿间溢出不满的轻哼:“你今日怎么了?亲得这般不专心。”
宝柱静立不语,视线始终落在她身后,唇角抿成一道冷硬的首线。
小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乌乌泱泱站了一群人,神色各异。
“我现在知道你为何分心了……”小夭的声音越来越低,耳根瞬间红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