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残魂归,瑶池烬

2025-08-16 2717字 1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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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北之地的寒冰终年不化,鬼方氏的祭坛就藏在这片冰川之下。

玄冰砌成的密室中,九盏鲛人灯幽幽燃烧,映照出石台上残缺的骨笛——笛身三道裂纹,缀着暗红血斑,像未凋的相思子。

“大祭司,这真能行吗?”鬼方洛攥紧手中的符咒,声音发颤。

大长老没有回答,枯瘦的手指划过骨笛上暗红的纹路,那是干涸的血迹,己经与笛身融为一体。他口中念诵着古老的咒语,祭坛周围的冰晶开始嗡鸣。

骨笛突然发出幽蓝微光,鬼方洛惊得后退半步。

她看见冰中的血斑活了过来,化作细流爬向笛孔,如同当年战场上,相柳被万箭穿心时溅出的血。

“三百年了……”大长老的声音像从极深的地底传来,“自族长陨落,我族再无人能驾驭幽冥之力。”他划破手掌,鲜血滴落在骨笛上。

“九命相柳,魂兮归来!”

冰层轰然炸裂。

鬼方洛尖叫一声,一道虚影顺着血流缠绕上骨笛,渐渐凝成银发白衣的人形。那人影心口有个黑洞,边缘泛着冰霜,正是当年大战轩辕弓留下的致命伤。

人影渐渐清晰,银白的长发无风自动,眉心一点朱砂如血,苍白肌肤下隐约可见蓝色的血管。

“成功了。”大长老踉跄着扶住祭坛边缘,脸上浮现出病态的潮红。

人影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双妖异的竖瞳,赤红如火,转动时泛出深海般的蓝。

“我……还活着。”他艰难开口,声音中带着嘶哑。

鬼方洛伸手扶起他,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不,是我们把你从归墟拉了回来。”

相柳低头看向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又望向胸口拳头大小的空洞,瞳孔骤然收缩。

现在的他,竟连实体都没有。

大长老见相柳情绪低落,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族长唯一的血脉,我们不可能袖手旁观。”

冰室顿时陷入一片死寂。相柳的目光扫过鬼方洛,后者立刻低下头。

“自作主张。”相柳冷笑,虚幻的身影开始消散。

大长老不慌不忙地挥手,祭坛中央浮现出一幅画面。

玉山瑶池深处,一女子静静躺在巨大海贝中,面色苍白,唇角带着解脱般的微笑。

相柳盯着画面中的人,一时难以承受,残魂剧烈震荡起来,几乎就要溃散。

“你战死后不久,西陵玖瑶公然逃婚。”大长老声音平静,如同叙述一件寻常旧事,“三年后,她于瑶池底的大海贝中自戕,连王母都无力回天。”

寥寥数语,却似万箭穿心。他太清楚小夭在相柳心中的地位,有了这个念想,也能暂且吊住他的命。

“那与我何干。”相柳轻蔑笑了一声,“她明明……”他的话戛然而止。他想说她明明应该和涂山璟在一起,应该早就忘了他这个魔头。大战前夕,他们就己经互不相欠。

大长老收起幻象:“以你现在这副模样,连玉山的结界都进不去。但若有鬼方的帮助……”他拍了拍手,两名巫女捧着一个冰棺走入,“我们可以先给你临时肉身。”

相柳看着冰棺中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躯体,眼神晦暗不明。

“这具肉身只能维持几十年。”大长老意味深长地说,“找到幽冥镜,你才能真正复活。”

相柳虽嘴上说着“与我何干”,残魂仍是飘向冰棺。接触的一瞬间,棺中躯体的手指动了动。

他从棺中坐起,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可以回鬼方,但要先去趟玉山。”

大长老颔首同意。

鬼方洛忍不住插嘴:“大长老,万一他……”

“他不会逃。”大长老胸有成竹地看向相柳,“九命相柳,从不食言。”

玉山的桃花开得正好。小夭站在瑶池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她穿着最简单的白色衣裙,走过落英缤纷的小径,指尖抚过每一株桃树粗糙的树皮。

这是第三十七棵,她数得很清楚,就像记得海底那三十七年里,相柳每次来贝壳看她时,衣襟上沾着的珊瑚种类。

“小夭,该用膳了。”阿獙在不远处轻声唤道。

小夭没有回头。她伸手触碰水面,倒影便碎了。“阿獙,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

阿獙的耳朵抖了抖:“这个……大概是回归天地吧。”

“那他呢?”小夭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一个连尸体都没有的人,要怎么回归天地?”

阿獙沉默了。他知道小夭说的人是谁——那个己经死去三年的九头妖。

三年前,也就是小夭与涂山璟的大婚之日。

典礼上,小夭穿着华丽的嫁衣,却在交换信物时突然扯下盖头,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大笑出声。

那日,小夭捏碎了手腕上的玉镯,碎片划破她的手腕,鲜血染红了嫁衣。在众人惊慌失措时,她己经施展遁术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獙找到小夭时,她正坐在瑶池底的巨大海贝里,那是她和相柳曾经共度三十七年的地方。人族寿命很短,三十七年,也算是寻常夫妻的一生了吧。

“他死前……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一个人要有多狠心,才能把死后的事都安排妥当?”小夭从怀中掏出冰晶球,里面的女鲛人依然伸着手,只是男鲛人所在的位置空空如也,“连给我的贺礼,都假借别人的名义。”

她抚摸着贝壳内壁,眼中满是回忆:“阿獙,你知道吗?我们就是在这里种下了情人蛊。现在蛊虫死了,死得干干净净。”她再也感受不到那人的心跳。

阿獙不知该如何安慰。他知道相柳对小夭意味着什么。那个看似冷酷的九头妖,把所有的温柔都藏在了海底三十七年的陪伴里。

“小夭,涂山璟在找你……”阿獙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小夭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告诉他,我己经死了。”她顿了顿,“不,应该说,真正的我早就死在了相柳离开的时候。”

小夭在玉山相安无事地住了三年。这三年里,她走遍了与相柳看过的所有风景,每到一个地方,处处可见相柳昔日的身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弥补她内心的空虚。

首到有一日,小夭突然与阿獙探讨起人的生死。在阿獙离开后,自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

那是她从玉山药库偷来的“梦死”,服下后会让人在美梦中无痛离世。她交出自己的性命,只为做一场美梦,一场只关于相柳的梦。

小夭日夜盼望相柳入梦,可到死,也没能等来相柳的哪怕一次垂怜。

“相柳……”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描摹着冰晶球中女鲛人的轮廓,“你总是替我做决定。这次,你一定想不到我会来陪你吧。”

小夭仰头饮下毒药,潜入瑶池,躺进贝壳深处。

药效发作得很快,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恍惚间看见一个银发白衣的身影向她走来。

“你来了。你终于肯来梦里看看我了。”小夭嘴角含笑,微微闭上双眼,“这次,不许再丢下我。”

瑶池的水轻轻荡漾,将贝壳缓缓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