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番外2

2025-08-21 2405字 6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青禾是在惊蛰那天倒下去的。

她咳得厉害,肺腑里像揣着团烧红的炭,每喘口气都带着铁锈味。谢临砚把她抱到床上时,摸到她后颈的温度,竟比暖炉里的炭火还要烫。他想起苏晚镜生前备下的药箱,翻出半瓶枇杷膏,勺子递到她嘴边,青禾却偏过头,咳出的血珠溅在素色枕套上,像极了那年她扎破手指滴在金线上的红。

“先生……”她气若游丝,枯瘦的手指攥住他的袖口,那里还留着苏晚镜绣的缠枝莲,“别告诉张爷爷……”

谢临砚没说话,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被面是去年冬天苏晚镜织的,蓝底白花,青禾总说像巷口那棵老槐树开的花。他忽然想起苏晚镜教青禾纳鞋底时,说“针脚要密,才暖脚”,那时青禾总把针扎到自己手上,苏晚镜就拿蜜饯哄她,说“等你学会了,给先生做双棉鞋”。

老张头还是来了。他背着糖画架子站在门口,耳朵上的兔子耳套磨得褪了色,看见谢临砚红着眼圈出来,手里的糖画“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几瓣。那是只歪歪扭扭的莲花,他说要给青禾练眼神用的。

“让我看看丫头……”老爷子抖着嗓子往里走,被谢临砚拦住时,突然蹲在地上哭了,“前儿还说要学做糖画里的凤凰……”

青禾弥留时,窗外的老槐树抽了新芽。她望着窗棂外的绿,忽然笑了,说:“小姐说……春天的绿,要掺点鹅黄才好看……”她从枕下摸出个布包,塞到谢临砚手里,“先生,这个……替我放在小姐墓前……”

布包里是半块糖糕,是老张头送的最后那块,青禾一首没舍得吃,糖霜早就化了,黏在布面上,甜得发苦。谢临砚捏着那布包,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东西,打开一看,是枚银针,针尾缠着金线,正是苏晚镜教她勾边用的那支。

“丫头……”他刚开口,就被青禾攥住了手。她的手心滚烫,露出浅浅的疤痕,像朵没开全的莲花。

“先生,我见过小姐了……”青禾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在梦里……她还穿着那双缠枝莲绣鞋……”她忽然眨了眨眼,眼里竟有了光,“先生,三百年……不算长的……”

谢临砚没懂。首到青禾的手彻底凉下去,他才发现她攥着的那枚银针,针尾刻着个极小的“禾”字,是苏晚镜去年刻的,说“这样就不会跟我的弄混了”。

青禾下葬那天,老张头在她坟前支了糖画架子,熬了锅最浓的糖,画了满架子的莲花。风一吹,糖丝晃悠悠的,像谁在半空绣着金线。谢临砚站在旁边,看见青禾的墓碑上,不知何时多了片新鲜的荷叶,沾着晨露,绿得发亮。

他回到绣坊时,发现案几上的砚台裂了。那道细缝突然变得很宽,里面竟渗出银辉来,像有人在砚底藏了月光。他伸手去摸,指尖刚触到砚台,就被一股暖意裹住,眼前猛地一黑。

再睁眼时,他站在云端。脚下是翻滚的云海,耳边有环佩叮当,转身看见个穿青衫的姑娘,眉眼竟和青禾一模一样,只是额间多了枚莲花印记,正对着他笑。

“先生,我是青禾。”姑娘的声音清亮,像山涧的泉水,“也是司命府的禾神,专管人间姻缘线的。”

谢临砚愣住了。他望着她身上的青衫,袖口绣着缠枝莲,和苏晚镜常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十五年前,我因为看不懂爱情,胡乱牵姻缘线被罚下凡游历,正好撞见小姐,小姐看我可怜给我领了回去……”禾神笑着说,指尖在空中一划,竟出现幅画卷,画里是绣坊的梨木桌,谢临砚正替苏晚镜研墨,“我想你们这样的情分,不该被拆散的。”

她指尖又一点,画卷里的人忽然变了模样。苏晚镜成了襁褓里的女婴,躺在医院的育婴室里,手腕上系着红绳,绳尾拴着枚银锁,锁上刻着“镜”字。隔壁的育婴箱里,男婴正攥着拳头哭,手腕上的红绳拴着枚“砚”字银锁。

“小姐是天上的织女星君,你是文曲星下凡,本就该历这生离死别劫……”禾神的声音轻下来,“可我舍不得……”她指尖拂过画卷里的红绳,那两条绳竟慢慢缠在了一起,“我偷改了你们的命格,让你们在三百年后重逢,从刚出生就系着姻缘线。”

谢临砚望着画卷里的两个婴儿。女婴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男婴,嘴角还带着笑;男婴不知何时不哭了,小手正抓着女婴的红绳。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们脸上投下金斑,像苏晚镜绣品里的星子。

“这是……”

“2025年,人间的新历。”禾神笑着说。

“他们……记得吗?”谢临砚的声音发颤。

禾神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记得前世,却记得感觉。禾神的眼里闪着光,“这次没有生离死别,只有朝朝暮暮,可能感情上会有点挫折,不过都是小事”她忽然转身,往云海深处走,青衫飘动,像朵盛开的莲花,“先生,我该回去复命了。司命说,擅改命格要罚三百年……可我觉得值。”

谢临砚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青禾弥留时说的话——“三百年,不算长的”。他低头看向那幅画卷,画里的苏晚镜正踮脚给谢临砚别发簪,阳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暖得像三百年前那个雪夜,她笑着说“我在呢”。

云端的风忽然吹过,卷走了画卷。谢临砚睁开眼。看见从前... ...

窗棂外,老张头的糖画架子响了,青禾正追着蝴蝶跑,手里攥着块糖糕,笑得像朵太阳花。苏晚镜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件绣品,看见谢临砚,笑着扬了扬:“先生,你看这莲花,像不像我的胎记?”

回忆结束... ...

谢临砚忽然笑了。他拿起狼毫,蘸了砚台里的墨,在宣纸上写下:“人间三百年,不及你鬓边霜。”墨汁晕开时,他仿佛看见三百年后的医院里,两个婴儿的红绳缠在了一起,像他和她,从来没分开过。

好像听见青禾的笑声从巷口传来,混着老张头的吆喝:“糖画——莲花糖画——”;好像看见苏晚镜正站在阳光里,鞋头的缠枝莲在青石板上投下影子,像朵永远盛开的花。

他忽然懂了,有些等待,从来不是执念,而是确信——确信无论三百年,还是三千年,该遇见的人,总会在春天里,带着满身的月光,笑着说:“我来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