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剑划破空气的轻响里，李公公浑浊的眼珠突然缩成针尖。
苏砚秋的袖箭精准钉碎诏书一角时，他喉间溢出半声短促的冷笑——这抹笑还未完全展开，便被苏砚秋寒如霜刃的目光冻在嘴角。
"小丫头倒有几分血性。"李公公枯瘦的手指猛然扣住腰间玉牌，指甲深深掐进翡翠纹路里。
随着他手腕翻转，地窖西角同时传来机簧轻响，八块青石板突然下陷，八道黑影如夜枭般破洞而出。
为首者面覆黑纱，手中短刀映着昏黄火光，首取苏砚秋后心。
苏砚秋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她早料到李公公不会束手就擒，却没算到影卫竟藏在如此隐蔽的机关里。
软剑在掌心转了个花，她旋身避开短刀，剑锋顺势挑向左侧影卫手腕——十年通房生涯里，她在侯府暗巷练过的剑招，此刻全化作保命的杀招。
"当啷"一声，短刀坠地。
第一个影卫捂着手腕后退，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像极了母亲投井前，井边那串被踩碎的银铃。
苏砚秋的呼吸陡然一滞，记忆里五岁的自己被嬷嬷拖走时，最后看到的就是那串染血的银铃，和裴曜腰间晃动的同款坠子。
"分两队包抄！"李公公退到青铜柱旁，皇帝虚弱的呻吟被他用袍角压住。
他望着苏砚秋左躲右闪的身影，嘴角重新勾出阴鸷的笑，"你娘当年也是这样，以为凭一身武艺就能翻了天——结果如何？
还不是......"
"住口！"苏砚秋的软剑擦着李公公耳畔劈下，在青铜柱上划出刺耳鸣响。
她的耳尖因愤怒泛起薄红，却在影卫从左右两侧夹击的瞬间，突然屈膝蹬向石壁。
借力跃起的刹那，她瞥见地窖最深处那道刻着青鸾纹的石门——与母亲临终前在她手心画的纹路分毫不差。
"凤鸣阁秘道......"她咬着牙避开第三柄短刀，剑尖挑开上方影卫的攻势，"娘说过，青鸾振翅时，就是沉冤得雪日。"
李公公的瞳孔再次收缩。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被自己轻视的女孩，竟藏着连影卫都比不上的机变。"别留活口！"他扯着公鸭嗓尖叫，指甲几乎要抠进皇帝的龙袍里，"杀了她，太后许的荣华，加倍赏你们！"
八名影卫闻言攻势更猛。
苏砚秋的左肩被划开一道血口，却借着疼痛让神智更清醒。
她数着影卫的步点，在他们形成合围前的刹那，反手用剑柄猛击青鸾纹石门。
"咔——"
石缝间传来熟悉的机簧转动声。
苏砚秋的眼睛亮了——这声响动，和母亲当年在她耳边低语"记住这个声音"时，一模一样。
她趁着影卫愣神的空当，旋身撞开石门，在门即将闭合的瞬间，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钉。
"啊！"
两声惨叫响起。
苏砚秋抵着石门喘息，透过门缝看见李公公正慌乱地踢开地上的透骨钉，皇帝的龙袍被他扯得更乱，露出胸前半枚染血的虎符。
她伸手摸了摸左肩的伤口，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石门内侧晕开一朵小红花。
"娘，这条路，我替你走了。"她对着黑暗轻声说，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在心尖的雪。
与此同时，二十里外的演武场杀声震天。
裴昭的玄铁枪挑开裴曜的银枪，马镫上的皮质护膝被划开道口子，露出下面新结的伤疤——那是三日前为救苏砚秋，替她挡下的刺客刀伤。
他望着对面骑在黑马上的兄长，银甲被血染红，却仍保持着世家公子的端方姿态，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的雨夜。
"阿昭，跟他们走。"小公子裴曜站在侯府角门口，手里攥着被雨水打湿的银铃，"等你回来，我教你驯那匹雪青马。"
那时的裴曜，眼睛里还没有现在这层冷硬的壳。
此刻他的银枪再次刺来，枪尖却在离裴昭咽喉三寸处顿住——像在刻意保留分寸。
"你到底在怕什么？"裴昭突然弃了枪，徒手攥住银枪枪杆。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染红了枪身的缠丝，"怕父亲的家法？
怕太后的屠刀？
还是怕......"他望着裴曜瞳孔里晃动的自己，"怕你心里那点没被磨干净的良知？"
裴曜的手猛然一颤。
银枪"当啷"坠地，在青石板上滚出老远。
他望着弟弟掌心深可见骨的伤口，喉结动了动："阿昭，有些事......"
"有些事我都知道了！"裴昭打断他，突然翻身上了裴曜的马背，手臂锁住他的咽喉，"十年前换女案，定北侯府的虎符，太后的密信——你以为父亲让你管影卫，是信任？
不过是拿你当棋子！"
远处传来警急钟的回响。
裴曜的身体在他臂弯里僵成一块铁，却在听见"棋子"二字时，突然软了几分。
裴昭趁机夺过他腰间的令旗，猛地甩向空中。
"去救太后！"他策马冲向战场中心，在勒马回头的瞬间，声音里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狠劲，"她若死了，定北侯府的罪，够我们裴家抄九回！"
话音未落，皇宫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
火光刺破暮色，映得半边天都是血红色。
裴昭望着那团火光，突然想起地窖里苏砚秋握剑的手——冷得像块冰，却藏着能烧穿黑夜的火。
而此刻的苏砚秋，正沿着秘道往前跑。
墙壁上每隔三步嵌着颗夜明珠，幽蓝的光映得她脸上的血痕像朵妖异的花。
转过第三道弯时，一扇檀木大门突然出现在眼前。
门楣上刻着"凤鸣阁"三个鎏金大字，门缝里透出若有若无的墨香——是年代久远的纸页混着松烟墨的味道。
她伸手按住门环。铜环触手生温，像有人刚刚摸过。
门内，成排的檀木架上，整整齐齐码着一摞摞密卷。
最上面那卷的封皮上，"云安侯府换女案"七个字，被烛火映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