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红光刺破夜幕时,苏砚秋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定北侯府的"血焰令",她曾在裴昭的兵书里见过——只有当侯府根基遭逢灭顶之灾,才会用浸了朱砂的火药在夜空炸出红焰。
"砚秋。"裴昭的掌心覆上她后颈,热度透过粗麻甲胄渗进来,"我去截沈景鸿,你带亲卫回皇宫。"
"不行。"苏砚秋反手扣住他手腕,指节因用力发白,"沈景鸿带着伪诏,你一人应付不来。"她望着那团在云层里明灭的红光,喉间泛起铁锈味——十年前母亲被毒杀前塞给她的信里,"影卫"二字被血浸透,而皇宫,正是所有秘密的起点。
沈景鸿的笑声像蛇信子扫过耳际:"苏姑娘急着回巢?
不妨告诉你,你那便宜母亲当年换女的证据,此刻正躺在御书房第三层暗格里。"
苏砚秋的剑嗡鸣出鞘,剑锋首指沈景鸿咽喉。
十年蛰伏养成的冷意从骨髓里漫上来,她想起柴房里冻得发抖的夜晚,想起姨娘往她饭里撒的巴豆粉,想起母亲咽气前说"昭儿会来"时的眼神——原来所有的痛,都是为了此刻。
"裴昭。"她突然转身,指尖抚过他眉骨,"你烧粮草的路线我记得,东三里有片松树林,绕开巡防营的暗号是'砚月'。"
裴昭抓住她欲收的手,在掌心烙下一个滚烫的吻:"我数到三,你必须上马。"
"一。"他的拇指蹭过她眼角未干的泪。
"二。"他解下腰间玉佩塞进她怀里,那是定北侯府的信物,"若遇危险,捏碎它。"
"三!"
苏砚秋翻身上马的瞬间,裴昭的掌风卷走了她发间的银簪。
她回头时,只看见他逆着红光的轮廓,玄色大氅猎猎作响,像一团烧不尽的野火。
"驾!"她抽响马鞭,二十骑亲卫如离弦之箭扎进夜色。
皇宫的角楼在前方若隐若现,她摸了摸怀里的玉佩,触感温凉——这是裴昭的命,她得活着还给他。
绕过巡防营时,她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
御膳房后门的铜锁挂着半枚玉璜,那是母亲信里提到的"影卫"标记。
苏砚秋屏息贴墙,听见偏殿里传来低语:"陛下今日用了安神汤,子时前醒不过来。"
"王德全?"她攥紧袖中匕首。
那声音是皇帝最信任的贴身太监,上个月她替皇后送药时,还见他跪在阶下替陛下试毒。
"等清君侧的圣旨一宣,那些老臣的脑袋够挂半座午门。"另一个沙哑男声响起,"影卫那边......"
苏砚秋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母亲信中说"影卫效忠真正的大义",可此刻这西个字从叛贼嘴里吐出,像沾了粪的玉。
她贴着廊柱挪到窗下,月光透过糊窗纸,映出两个交叠的影子——王德全正往御案抽屉里塞明黄卷轴,正是沈景鸿刚才抖开的"清君侧"伪诏。
机会只有一次。
她摸出袖中淬了麻药的匕首,对准王德全手腕的"太渊穴"。
十年前在侯府,她替夫人磨墨时偷学的针灸图,此刻成了最锋利的刃。
"噗"的一声,匕首没入木案三寸,精准钉住王德全的手腕。
他杀猪般的惨叫惊飞了檐下栖鸟,另一个黑影想跑,被苏砚秋旋身踢中膝弯,"咔嚓"一声跪了满地。
"苏、苏姑娘?"王德全冷汗浸透了青灰色宫服,"您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苏砚秋扯下他腰间的拂尘,缠住他脖颈慢慢收紧,"解释你如何把下进陛下的参汤?
解释你如何把伪诏塞进御案?"她的指甲掐进他手背,"还是解释,我母亲当年的血书,是不是也在你手里?"
王德全的脸涨成猪肝色,突然尖笑起来:"你以为自己是云安侯嫡女?
你娘就是个疯子!
当年她抱着你跪在坤宁宫前,说什么'真公主在侯府当丫鬟',结果被皇后赏了杯毒酒——"
"住口!"苏砚秋的匕首抵住他咽喉,手却在发抖。
母亲咽气前的话突然清晰起来:"阿昭是定北侯的骨血,他会带你回家......"原来"回家"不是回侯府,是回这吃人的皇宫?
"砚秋小心!"
破空声从头顶传来。
苏砚秋旋身滚地,短刀擦着鬓角钉进柱子,木屑飞溅。
她抬头,只见屋梁上垂落一道月白裙裾,影夫人扶着横梁翩然落地,腰间银铃轻响——正是半月前在驿站,替她挡下刺客的影卫首领。
"你不是来帮我的?"苏砚秋按住发疼的后心。
影夫人救过她三次:驿站刺客、侯府毒酒、还有昨夜围剿叛军时,替她引开了追兵。
影夫人的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却没有刺过来。
她望着苏砚秋怀里的定北侯玉佩,又看了看被制住的王德全,忽然轻笑:"我不是你的敌人。"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影夫人旋身跃上梁顶,银铃碎响间消失在黑暗里。
苏砚秋握紧匕首,望着梁上残留的月白丝帕——帕角绣着朵半开的昙花,和母亲信纸上的暗纹一模一样。
"苏姑娘!"御书房外传来小太监的尖嗓,"陛下醒了,说要见您!"
苏砚秋将王德全踢进案底的暗格,用拂尘盖住他血手。
她理了理被扯乱的鬓发,拾起地上的伪诏塞进袖中——今夜之后,大楚的天,该变了。
殿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苏砚秋摸了摸怀里的玉佩,那里还留着裴昭的温度。
她知道,此刻他该己烧了叛军粮草,正带着沈景鸿的人头往皇宫赶。
而她要做的,是在这吃人的宫墙里,替他守住最后一片干净的月光。
当她推开御书房门时,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皇帝半倚在龙椅上,手边茶盏翻倒,药汁浸透了明黄龙袍。
他望着她,眼底有她从未见过的惧意:"砚秋,你...你真的是...?"
苏砚秋将袖中伪诏拍在御案上,听着殿外传来的马蹄声——那是裴昭的玄铁重剑相撞的清响。
她忽然笑了,十年的冷壳在这一刻裂开缝隙,漏进一缕久违的光。
"陛下。"她的声音清冽如霜,"臣女来,是要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