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裹着血腥气漫进马车时,苏砚秋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裴昭倚在车壁上,染血的衣襟被雨水浸得更深,像团化不开的暗云。
她攥着丝帕的手还在抖,十年前那夜的记忆突然撞上来——也是这样的雨,也是这样的血,她背着浑身是伤的小公子躲在柴房,药粉撒了他满背,他却咬着牙说"姐姐别怕"。
"到了。"车夫的吆喝撞碎回忆。
苏砚秋几乎是踉跄着扶裴昭下车,青石板上的积水溅湿她的绣鞋,却比不过掌心跳动的疼——他的血透过丝帕渗进来,烫得她眼眶发酸。
"砚秋。"裴昭突然低唤,染血的手指蹭过她发间垂落的流苏,"我自己能走。"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却往她怀里栽,呼吸扫过她耳尖,"骗你的。"
苏砚秋咬着唇扶他进房,烛火"啪"地炸开灯花。
她解他衣襟的手发着抖,首到看见那道斜斜的伤口——不深,却长,像道狰狞的蜈蚣爬在他心口。
药箱"哐当"落地,她蹲下身翻找金疮药,声音发闷:"你明明可以躲开那一刀。"
裴昭望着她垂落的发尾,伤口的疼突然轻了几分。
他抬手抚过她后颈,那里还沾着方才混乱的碎发:"我想让他以为自己还有机会。"见她动作顿住,他笑起来,指腹蹭过她泛红的眼尾,"这样你才能彻底掌控局面。"
苏砚秋的手指捏得药瓶发响。
她想起云安侯被押走时扭曲的脸,想起他撞翻案几前扫过密档的眼神——原来裴昭早就算准,那老匹夫最后一搏的不是匕首,而是藏在袖中的密信。
她将药粉轻轻撒在他伤口上,抬头时眼眶己经泛红:"下次再这样......"
"没有下次。"裴昭截住她的话,握住她沾着药粉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等你拿回嫡女身份那日,我定要站得端端正正,任你罚。"
话音未落,门"吱呀"被撞开。
韩嬷嬷的身影裹着风扑进来,鬓角的银簪歪在耳后:"小姐!
陈侧妃在柴房自缢了!"她喘得厉害,手里攥着半张染了泪渍的纸,"她留了信,说侯府覆灭都是您挑唆,连当年换女的事......"
苏砚秋的指尖骤然收紧。
她接过信纸的手稳得反常,烛火映着信上歪斜的字迹,像被狂风揉皱的枯叶。"她到死还想栽赃。"她冷笑一声,从袖中摸出半片泛黄的绢帛——那是前日在佛堂梁上找到的密图残片,边角还留着陈侧妃惯用的螺子黛批注。
"嬷嬷,取笔墨来。"她将信与残片并排放在案上,笔尖在信纸上划出几道,"陈侧妃左手写字,起笔总带勾。"她点着信尾的"苏砚秋"三字,"这信的提顿是右手,墨色浓淡也不对。"
韩嬷嬷凑近看了眼,倒抽口凉气:"是有人仿了她的笔迹!"
苏砚秋将信纸团成一团扔进炭盆。
火星"噼啪"舔着纸角,映得她眼尾的泪痣忽明忽暗:"查。
查是谁急着让陈侧妃做替死鬼。"
夜风穿堂而过,烛火猛地摇晃起来。
苏砚秋望着炭盆里的灰烬,忽然摸到腕间凉丝丝的玉扣——那是裴昭方才塞给她的,说是"压箱底的宝贝"。
她攥着玉扣起身,耳边又响起他临走前的叮嘱:"若我未归,你便用它打开地窖最深处的匣子。"
地窖的砖缝里泛着潮气。
苏砚秋举着烛台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得清晰——十年前她做通房时,常来这里搬过冬的炭;现在她要搬的,是能掀翻整个云安侯府的秘密。
玉扣插进锁孔的瞬间,"咔嗒"一声轻响。
木匣打开时,霉味混着沉水香涌出来。
最上面是封黄绢裹着的信,朱红的裴氏印章压得方方正正;下面躺着枚金印,"靖远监国"西个字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苏砚秋的指尖颤抖着抚过金印。
她想起裴昭总说自己是定北侯府最不成器的三公子,想起他逗她时弯起的眼尾,想起他伤口渗血还在笑的模样。"原来你早就知道自己是谁。"她低声喃喃,泪水砸在绢书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墨痕。
她迅速拭去眼泪,将金印和遗诏重新收好。
地窖外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倒地。
苏砚秋攥着烛台冲出去,就见韩嬷嬷跌跌撞撞跑进来,鬓发全乱了:"小姐!
外院起火了!
说是侯府旧党要同归于尽!"
火光透过窗纸映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苏砚秋望着跳动的火舌,嘴角勾起冷冽的笑。
她解下外袍搭在臂弯,将玉扣重新系在腕间:"他们想烧毁证据,我就让他们连人一起烧。"
韩嬷嬷跟着她往外跑,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苏砚秋在门槛处顿住脚步,转头望向外院——火光中,一道青骓马的影子正撞开府门,马上那人的墨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团要撕开夜幕的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