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里的喊杀声撞在青瓦上,震得苏砚秋耳鼓发疼。
她翻身下马时,裴昭攥着她手腕的手突然收紧,在她掌心快速划了个"回"字。
"偏院第三间耳房,枕头下有匣子。"他声音裹在雨声里,锁子甲上的血珠顺着指缝滴在她手背上,"我引开前院的人,你带着韩嬷嬷......"
"走。"苏砚秋截断他的话,反手将染血的刀塞进他腰间。
裴昭愣了愣,突然低笑出声,雨水顺着他的眼尾往下淌:"我家砚秋就是疼我。"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铜锣炸响。
裴昭猛地拨转马头,锁子甲在雨里撞出清脆的响:"记住,听见三声梆子就往井里跳!"
苏砚秋站在倒塌的朱漆门前,看他的背影融进火把的海洋里。
韩嬷嬷不知何时摸到她身边,发间的银簪断了半截,正往她手里塞帕子:"小姐,手在流血。"
苏砚秋这才察觉手背被荆棘划开的伤口还在渗血,帕子按上去的瞬间,偏院方向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她瞳孔骤缩——那是她方才让小丫鬟守着的角门。
"跟我来。"她拽着韩嬷嬷往偏院跑,雨靴踩过积水的青石板,"把所有门窗用木条钉死,能搬动的桌椅全堆在门口。"
韩嬷嬷的手在抖,搬条凳时撞翻了廊下的花盆:"小姐,陈侧妃的人己经堵了后门,方才我瞧见......"
"闭嘴。"苏砚秋反手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跟了主母二十年,该知道害怕时要数砖缝。"她指了指廊下第三块青石板,"现在数,从东数第七块。"
韩嬷嬷猛地顿住,浑浊的眼睛突然清亮起来。
当年主母被妾室陷害投井,就是苏砚秋教她数着砖缝找见藏在井台边的密信。
她深吸一口气,弯腰搬起条凳:"东数第七块,是。"
等最后一扇窗被木条钉死时,院外的脚步声己经近得能听见甲胄摩擦的沙沙声。
苏砚秋扯下韩嬷嬷腰间的钥匙串,首奔耳房。
枕头下的檀木匣子裹着层红绸,铜锁上还留着裴昭指尖的温度——那是他昨日午后硬要给她梳发时蹭上的沉水香。
"咔嗒"一声,锁开了。
最上面是封未署名的信,墨迹未干,还带着点潮:"砚秋,若见此信,说明我又失约了。"苏砚秋喉间发紧,快速往下翻,底下压着张泛黄的地图,边角用朱砂标着"裴氏暗线"西个小字。
她的手指停在地图右下角,那里画着口歪脖子井,旁边用小字注着"柴房后井,下三丈有密道,火油埋于东南墙角"。
"他早有安排。"苏砚秋低笑出声,指腹蹭过地图上的朱砂印,"好个裴三公子,连我被困的局都算进去了。"
"小姐!"韩嬷嬷撞开门,额角沾着木屑,"他们搬了梯子要翻后墙!"
苏砚秋将地图塞进衣襟,抓起桌上的烛台往地上一摔。
蜡油溅在青砖上,她蹲下身,用刀尖撬起碎瓷片:"去柴房后井。"
"可那井台......"
"他们以为我们是瓮中之鳖。"苏砚秋站起身,刀尖挑起韩嬷嬷一缕乱发,"却不知这裴府......"她指向地图上的东南墙角,"本就是个大陷阱。"
密道入口比想象中窄,韩嬷嬷挤进去时撞掉了半块墙皮。
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苏砚秋摸黑往前挪,指尖突然触到粗麻口袋——不用看也知道,是裴昭那疯子埋的火油。
"小姐,您真的信他?"韩嬷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发颤的试探,"当年主母信错了亲姐姐,夫人信错了......"
"我曾不信任何人。"苏砚秋的手按在麻布袋上,能摸到里面液体的晃动,"可他在雪地里跪了整夜等我消气,在我被污蔑偷玉镯时,把整个珠宝行的账本拍在老夫人面前。"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落在密道里的雨,"他让我学会信任。"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闷雷般的炸响。
密道里的土簌簌往下掉,韩嬷嬷扑过来护住她:"是火油!"
苏砚秋仰头看向密道顶端,透过裂缝能看见火光冲天。
东南墙角的防线被炸开个缺口,喊杀声突然变了方向——那些原本围在偏院外的人,此刻全往东南角跑。
"砚秋!"
清朗的笑声混着烟火气从头顶砸下来。
苏砚秋抬头,就见裴昭立在坍塌的院墙上,白衣被火光照得发亮,手里的折扇半开半合,"诸位深夜来访,可有请柬?"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黑衣暗卫,每人手里都提着带火的箭。
苏砚秋突然想起地图角落的小字:"若遇困局,东南火起时,屋顶有援。"
"裴三公子!"底下有人举刀喊,"你私通逆党......"
"逆党?"裴昭"啪"地合上折扇,敲了敲自己胸口,"我裴昭若算逆党,大楚的忠良早该在棺材里翻跟头了。"他抬眼看向密道口,目光穿过烟火与她相撞,嘴角个肆意的笑,"砚秋,该回家了。"
密道里的韩嬷嬷拽了拽她衣袖:"小姐,出口在那边。"
苏砚秋却盯着裴昭发梢的火星,那点光在雨里明明灭灭,像极了十年前她救他时,他攥着她衣角不肯放的眼神。
她摸了摸衣襟里的地图,转身往密道深处走:"先去密室。"
韩嬷嬷愣了:"可裴公子......"
"他等得及。"苏砚秋指尖划过墙壁上的暗纹,某处砖缝突然松动,"但裴家的秘密,等不及。"
密门打开的瞬间,潮湿的风卷着烟火气灌进来。
苏砚秋望着密室里整墙的卷宗,突然听见外头传来裴昭的声音,混着刀剑相击的脆响,清晰得像是贴在耳边:"砚秋,我在这头,你在那头——可别让我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