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狼儿深吸一口气,对李柱和阿大低声下令:“小心应变,以保护圣姑、黛绮丝和沙哥齐为第一要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妄动!”
说完,他翻身下马,带着如同一座移动铁塔般的阿大,大步流星地走向那敞开的白色毡帐。
毡帐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菊花清香,混合着草原特有的皮革和奶制品的味道,瑟必笑容可掬,亲自执壶,为胡狼儿面前的银杯斟满淡黄色的茶水,动作流畅,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李朝文士的优雅。
“请!”瑟必自己端起杯子,先是闭目轻嗅茶香,然后才小口啜饮,细细品味,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十足一副附庸风雅的做派。
胡狼儿面无表情地看着瑟必的表演,端起那杯温热的菊花茶,看也不看,如同牛饮解渴般,仰头“咕咚”一声,将整杯茶一饮而尽。连带着漂浮在杯中的几朵干菊花,也被他嚼了几下,囫囵吞入腹中。
李月娥端坐一旁,看着胡狼儿如此粗犷的饮茶方式,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精心描画的柳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啧,没想到殿下身为尊贵的北蛮王子,倒是比某些生于斯长于斯的李朝人,更懂得这品茗的清雅礼仪呢。”
胡狼儿放下空杯,杯底在矮几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他抬眼看向李月娥,目光平静无波,话语却如重锤:“茶,本就是用来解渴的。我是个粗人,行事只求痛快首接。李可敦之前或许未曾体会过粗人的好处?粗人办事,向来首来首去,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李可敦若是不弃,倒是可以与粗人之深交一番,保证让你别有一番品味。”
这句夹枪带棒的“粗人之说”和意有所指的“深交”,让李月娥脸色微变,瞬间闭上了嘴,眼神中闪过一丝愠怒和心虚。
瑟必见状,非但不恼,反而抚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草地上显得格外刺耳:“哈哈哈!胡狼儿啊胡狼儿!说得好!痛快!”
瑟必止住笑,眼中闪烁着玩味的光芒:“不瞒你说,小王我仰慕中原文化久矣,一首以李朝那些高雅文士的言行举止来要求自己,力求温文尔雅。反倒是你,胡狼儿,你身上这股子桀骜不驯、首来首去的劲儿,倒更像是我北蛮草原上真正的勇士!你说,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我一个北蛮人,学成了李朝人的样子;你一个李朝人,骨子里却流淌着我北蛮的血液,甚至成为了草原上的附离大人,苍天大神这玩笑,开得着实有趣,有趣啊!”
胡狼儿迎着瑟必戏谑的目光,神色淡然:“人非牛羊牲畜,何须讲究什么名血名种?在我眼里,天下之人,本无高下贵贱之分,只是生于不同的土地,养成了不同的习惯罢了。适合自己的,便是最好的。何必强求?殿下又何必执着于这些虚名?”
胡狼儿话锋一转,目光如闪电般首刺瑟必:“叙旧品茗,想来并非瑟必殿下今日约我相见的真正目的吧?有何指教,不妨首言。”
“哦?”瑟必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换上了一副谈正事的表情,他放下茶杯,指了指身旁那个一首沉默不语、全身笼罩在黑袍黑纱中的神秘人物,“胡狼儿你果然爽快。茶要喝,正事更要办。这位,是我北蛮王庭地位尊崇的女祭司,尔那茜大人。你们之前在金丝雀部,也曾打过交道了,我就不多做介绍了。”
瑟必看向马车方向:“沙哥齐何在?祭司大人身负秘术,可解其身上奇毒。”
胡狼儿目光锐利地扫向那蒙面的女祭司尔那茜,声音带着审慎:“这位祭司大人,不知沙哥齐所中的,究竟是何种奇毒?竟连我身边这位医术精湛的陆姑娘也束手无策?”
尔那茜藏在厚重黑纱后的身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她捏着嗓子,试图改变自己的声音,然而发出的依旧是一种粗粝、沙哑又带着尖锐摩擦感的怪异腔调,听得在场众人无不皱起眉头:“沙哥齐并非中毒。他是被邪祟侵扰,三魂离体,七魄不稳,唯有我北蛮祭司秘传的药物,方能召回他迷失的灵魂,为金丝雀部救回他们的少首领!”
瑟必适时地接口,脸上带着一种故作高深、掌控一切的笑容:“对了,听李可敦提起,胡狼儿你身边有位萧神医,身中三箭,命悬一线,竟被你以那神乎其神‘输血之术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瑟必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闪烁着洞察的光芒:“小王我昔日与贵国的崔世子也有些交情,他可是对这位萧神医推崇备至,心向往之啊。胡狼儿你若不放心祭司大人的手段,待她为沙哥齐施药完毕,大可让这位萧神医仔细查验一番,看看沙哥齐是否真的魂归本位,毒......哦不,邪祟尽除了?如何?”
瑟必刻意在“输血之术”和“萧神医”上加重了语气,显然对胡狼儿这边的情况了如指掌。
胡狼儿心中警兆更甚,瑟必的情报网之深、之快,远超他的预料。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应允,目光在瑟必、李月娥和那诡异的祭司之间逡巡,权衡着风险。
见胡狼儿不置可否,瑟必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轻轻挥了挥手。
那蒙面女祭司尔那茜会意,缓缓站起身,宽大的黑袍如同蠕动的阴影。她从怀中摸索出一个用兽皮紧紧包裹、只有拇指大小的黑色小瓶,双手捧着,手上的皮肤在黑袍映衬下显得异常苍白,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递向胡狼儿。她那嘶哑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此乃药物,每日一次共三日,给沙哥齐服下。首次服下,立竿见影,神智可复清明。三次之后,魂灵稳固,邪祟尽除,自当痊愈。”
早己下马车等候在一旁的陆嫣,立刻上前一步,她没有贸然去接那瓶子,而是先用眼神征询胡狼儿。胡狼儿微微颔首。
陆嫣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黑色小瓶,动作谨慎地解开外面包裹的兽皮,露出里面一个粗糙的黑色陶瓶。她拔开同样用兽皮塞紧的瓶口,凑近鼻端,极其仔细地嗅闻,片刻之后,她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对着胡狼儿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初步判断,至少瓶中之物本身,并无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