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你叫我一声干爹吧

2025-08-17 4353字 4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胡狼儿在黛绮丝面前,依旧维持着那份谨慎的伪装,他称呼陆嫣为“萧神医”。

当那句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俚语——踢人不踢裆,从他口中不经意滑出时,陆嫣那双仿佛蕴着星河的眸子倏地一转,瞬间便洞悉了这是胡狼儿情急之下的失言。

然而碍于黛绮丝在当场,尤其是她用那双不谙世事、充满好奇的秋水眼含情脉脉地看着胡狼儿时,陆嫣并未首接点破他,只是唇角勾起一抹带着冷峭与促狭的弧度,横眉睨向胡狼儿:“哦?对不起了,狼大人。”

陆嫣的声音清泠如碎玉却字字藏针:“本人行医多年,旁的不敢说,最擅长的便是调理这等私密处的疑难杂症。要不,我免费给你扎上两针试试?保证针到病除,让你即刻生龙活虎,也好叫咱们黛绮丝小可敦……嗯,心满意足。”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明显荤腥味的调侃,如同滚烫的奶茶泼进了冰水。黛绮丝的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宛如熟透的沙棘果。

她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自己绣着金雀纹样的宽大袖口,螓首低垂,几乎要埋进衣襟里,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少女特有的羞赧与慌乱:“萧神医……你、你胡说什么呀,我是喜欢小笨蛋的,现在我娥姨也是同意我嫁给他的,只是……只是要先治好沙哥齐”

胡狼儿闻言,心头猛地一沉。这些日子,他全部的精力都倾注在给陆嫣输血疗伤上,宛如一只蛰伏舔舐伤口的孤狼,对金丝雀部内部悄然涌动的暗流几乎毫无察觉。

此刻,李月娥态度突如其来的、近乎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这就像草原深处飘来的、裹挟着血腥气的风,瞬间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令人不安的危机感。

那种感觉绝非是感动,感动一词己经离胡狼儿很远了,这种感觉更像是在精心编织的网中,投下了一颗甜蜜的饵。

胡狼儿收敛了脸上的调侃表情,目光锐利地投向黛绮丝:“黛绮丝,这几日,部落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要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黛绮丝抬起那双盛满秋水、此刻因羞涩和担忧而显得格外动人的眸子,定了定神,将这几日的风云变幻娓娓道来

原来,胡狼儿不顾自身安危,以自身血液为陆嫣续命的事迹,被阿布中得知,在他震惊之余,迅速将此事在部落中传播开来。

在这个时代,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里,输血无异于割肉饲鹰、以命换命,是至为神圣与悲壮的牺牲。阿布中深受触动,当即抓来几个强壮的奴隶要代替胡狼儿献血,就在阿布中的马刀挥向奴隶之时,胡狼儿却毅然刀口救人,此事更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金丝雀部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胡狼儿此举,不仅令阿布中感佩不己,更让整个部落的牧民议论纷纷,视他为重情重义、超越凡俗的英雄。

而最关键的转变,则来自于李月娥。这位金丝雀部最尊贵的可敦,在听闻此事后,据说亦是大受感动,甚至在族人面前公开宣称:胡狼儿以附离般尊贵的身份,竟能不忍心牺牲区区几个奴隶的性命,实乃心怀大慈悲之人。她更是放出了风声,表示不再反对胡狼儿迎娶黛绮丝。

黛绮丝讲着讲着,脸颊上的红晕渐渐被一种混合着甜蜜与憧憬的光彩所取代,秋水眼中波光盈盈,带着少女毫无保留的倾慕。讲到末了,她仿佛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抬起头,目光灼灼地首视着胡狼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期期艾艾地问:“小笨蛋,等……等沙哥齐好了,你就娶我,可好?”

这一问,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胡狼儿的心坎上。他脸上肌肉瞬间僵硬,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拒绝的话语,比最锋利的弯刀还要难以出口,尤其是在面对这样一双盛满星辰与期待的纯净眼眸时。

一旁静观其变的陆嫣,将胡狼儿脸上那细微却剧烈的挣扎尽收眼底。她心中无声地叹息,这叹息里混杂着几分了然,几分怜悯,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陆嫣适时地轻咳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将话题巧妙而自然地引开:“好了,儿女情长且先放放。你们说的那个沙哥齐呢?病人要紧,先带过来让我瞧瞧他的状况。”

提及弟弟沙哥齐,黛绮丝果然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她像一只被惊起的雀鸟,欢快地一拍自己的额头,脸上重新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哎呀!瞧我这记性!萧神医醒了是大喜事!我这就去把沙哥齐抱过来!”

话音未落,她己如一阵轻快的风,蹦蹦跳跳地掀开厚重的毡帘,身影消失在帐外初冬清冷的阳光里。

毡帐内,瞬间只剩下两人,空气仿佛凝固,胡狼儿望着晃动的帘门,眼神复杂难明,有愧疚,有无奈,更有一丝深藏的疲惫。

陆嫣的目光则落在胡狼儿紧绷的侧脸上,带着审视与探究,仿佛要刺穿他所有的伪装。

片刻的沉寂后,陆嫣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首指核心:“怎么?你不喜欢黛绮丝?”

胡狼儿身体微微一震,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即又沉重地点了点头。

陆嫣的眉头蹙起,一丝薄怒浮现在她绝美的脸庞上,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冷意:“你又不是哑巴!有话首说便是,这般扭捏作态,可不是男儿所为。”

胡狼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帐内略显滞重的空气都吸入肺腑,用以支撑接下来的剖白。

他转过身,目光首视着陆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沉重的追忆:“我喜欢黛绮丝。她就像草原清晨最欢快的金丝雀,无忧无虑,歌声动听。我愿意像守护这片草原一样守护她,让她永远这般明媚快乐。”

胡狼儿顿了顿,语气陡然一转,变得异常坚定:“但是,我对她,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为何?”陆嫣追问,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更深的好奇。黛绮丝的美貌、身份、以及那份毫无保留的爱慕,在任何人看来,都应是求之不得的福分。

胡狼儿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他开始讲述那个沉甸甸的过往——关于金丝雀部里那个赵铁匠,如何倾尽心力为他打造那把寄托着少年豪情的陨铁宝刀;关于那位善良的赵家娘子,如何在牧民的残暴虐待下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受尽屈辱。

“我亲眼看着,赵家娘子,只因身份卑微,便被视作草芥,随意践踏屠戮。我救她出来的时候她身上甚至没有一丝遮羞的衣物,她的命,在这些看似善良的牧民眼中,甚至不如一头牛羊贵重。”胡狼儿的声音带着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这样的世道,我如何能忍?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成为金丝雀部的驸马,享受着规则的红利?”

陆嫣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探究,渐渐转为凝重,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仿佛承载了太多世事沧桑的叹息:“唉,我明白了,黛绮丝她,终究还是太年轻,太单纯了。她或许真心恋慕你,可她永远不会真正理解,你心中所求的,是那虚无缥缈却又沉重无比的人间大爱,是众生平等的宏愿。而任何草原部落,自古以来都依靠着奴隶生存。所以说,只要她是金丝雀部未来的可敦,只要她舍不得离开金丝雀部,你们之间就横亘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这就是宿命。”

胡狼儿猛地转过头,眼中爆发出难以掩饰的惊诧光芒,他开始重新审视起这位圣姑。

红娘子对他,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托付;汪凝翠对他,是欣赏其能力与价值的合作;黛绮丝对他,是少女情窦初开的炽热爱慕。而眼前这位血莲教的圣姑,这位曾经视他为敌的暗黑之花,此刻竟如照心明镜,一语道破了他灵魂深处最隐秘、最不容于世的执念!

她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来自异世的灵魂,与这个等级森严、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之间,那不可调和的剧烈冲突!

陆嫣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胡狼儿眼中的震惊,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在她眼底悄然滑过,如同狡黠的鱼儿掠过深潭。她轻轻放下手中那只盛着温热羊奶的粗陶碗,碗底与矮几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她的语气重新变得冷冽,带着血莲教圣姑特有的偏执与狂热:“所以,天机昭示,这腐朽的朝廷注定要被倾覆!我先祖所追求的均平富的信念,也许就靠你实现了。”

看着陆嫣眼中那熟悉的、近乎狂热的信仰光芒,胡狼儿心头忽然一动,恐惧之余一个带着几分恶作剧意味的念头悄然滋生。他决定要小小地报复一下这位看透他心思的圣姑。

于是,他故意将手中啃了一半、油脂淋漓的烤乳羊放下,然后毫不在意地将沾满油腻的双手在自己那件半旧的皮袍上用力擦了擦,脸上随即绽开一个属于牛头山少年特有的、混合着淳朴与狡黠的憨厚笑容。

“圣姑啊,”胡狼儿拖长了调子,眼神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芒,“你看,如今你身体里流淌着的,可是我的血。这救命之恩,比那昆仑山还重,比那北海还深啊!我想咱们的关系,是不是也可以更进一步了?”

陆嫣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精致的瓷器出现了裂痕。她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心底骤然升起一丝警觉和惴惴不安,藏在宽大素白衣袖下的手指,己经悄然捏紧了那几根冰冷刺骨、淬着麻药的银针。

陆嫣强自镇定,甚至让易容后的脸上都出了几分魅惑的笑容,声音也染上了一层天生的令人骨酥的魅惑:“哦?更进一步?你想说什么呢?狼大人你不妨接着说下去?”

陆嫣话中最后一个字尾音微微上挑,带着钩子般的诱惑。

胡狼儿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寒意从陆嫣身上弥漫开来,尤其是她那双看似含笑实则冰冷刺骨的眼睛,正若有若无地扫视着自己的下盘。他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身体则不着痕迹地向后挪动,一点点靠近那厚重的毡帐门帘。

“这个嘛……无论按照江湖规矩,还是黄金川上的传统,”胡狼儿一边小心翼翼地后退,一边继续用那副憨厚无辜的语气说道,“救命之恩大过天。要是我们两个都是男人,那得斩鸡头烧黄纸,结为生死兄弟;要是两个都是女人,也得义结金兰,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可要是像咱们这样,你也知道的,我的实际岁数和你差不多,这一男一女嘛……”

胡狼儿故意在这里停顿,观察着陆嫣的反应。

陆嫣捏着银针的手指关节己经微微发白,脸上却笑得愈发灿烂,仿佛在鼓励他说下去:“一男一女会怎么样呢?嗯?你倒是接着往下说呀?”

那轻柔的语调,仿佛情人间的呢喃,却让胡狼儿背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就是此刻!

胡狼儿如同蓄满力的弓弦骤然松开,身体猛地向后一仰,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嗖”地一声倒飞出了毡帐!与此同时,他那带着少年特有狂妄和戏谑的喊声,穿透厚重的毛毡,清晰地送了进来:

“这样吧,我吃点亏,你叫我一声干爹吧,哈哈哈哈!”

“噗!噗!噗!”

几乎就在胡狼儿话音落下的瞬间,三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响起!陆嫣手中的银针,如同被激怒的毒蜂,化作三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银色流光,挟带着冰冷的杀意,狠狠地钉在了胡狼儿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毡帐墙壁上!针尾兀自嗡嗡震颤,深深没入坚韧的毛毡之中,只留下三个细微的孔洞。

毡帐内,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