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帐内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胡狼儿紧握的弓箭引而未发,汗水沿着他的额角蜿蜒滑落,带来冰冷的触感。他只能凭借听觉,大致估算那两个射雕儿潜藏的位置。沙哥齐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令他投鼠忌器,不敢下令乱箭齐发,用箭雨淹没那致命的威胁。
毡帐外,达斯齐方向隐隐传来的凄厉惨嚎,如同催命的鼓点,重重敲在胡狼儿心头。时间!他深知时间正飞速流逝,一旦李月娥察觉此间变故,一切谋划都将付诸东流。离他最近的踏白军老兵,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决绝。他狠狠一咬牙,眼中闪过狠厉之色,猛地将手中的大弓朝前掷去!
“咔嚓!”
骑弓落地的轻响,在死寂的夜色中异常清晰。
几乎是声音响起的瞬间,“咻!咻!”两支铲形箭撕裂空气,带着致命的尖啸破空而至,精准地将那柄骑弓削得西分五裂!木屑纷飞!
然而,胡狼儿敏锐的神经捕捉到了一丝不同——这次箭矢破空的速度,比之前慢了微不可察的一丝!他心脏猛地一跳,狂喜瞬间攫住了他!
“老兵就是老兵!”胡狼儿在心中暗赞。不愧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油子,生死一线间竟能保持如此清醒的头脑!暗夜如墨,敌我皆盲,射雕儿纵有听声辨位的绝技,终究也是血肉之躯!只要制造足够的杂音,诱使他们空耗臂力与箭矢,胜算便在自己手中!
只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宝贵的时间!
身后,急促如雨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微颤。
李月娥的援兵到了!
胡狼儿不再有半分犹豫,他猛地俯身,抄起脚边一块硬土疙瘩,手腕一抖,轻轻抛向斜前方。周围的踏白军士立刻会意,纷纷摸索着捡起碎石、枯枝等物,奋力向前方掷去。
噼里啪啦!各种物件落地的声音瞬间连成一片。
“咻!咻!”又是两支铲形箭应声激射!但这一次,从声音响起到箭矢离弦的间隔,明显拉长了!
就在箭矢落地的刹那,胡狼儿如同蓄势己久的猎豹,身体骤然前冲!双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将自己与乌戈达齐毡帐的距离拉近了五步!尘土在他脚下飞扬。
毡帐内,乌戈达齐和尔那茜也嗅到了浓重的危机。两人在黑暗中迅速摸索,默契地躲到了困住沙哥齐的巨大木桶后方。
“别浪费箭!以拖待变!”乌戈达齐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向一旁的射雕儿下令。尔那茜紧抿着唇,重重点头。
帐外,又是一阵杂乱的投掷声响起。两个射雕儿早己将弓弦拉至满月,手臂上青筋虬结如蚯蚓,脸颊肌肉因极度用力而扭曲变形,汗水浸透了鬓角。那紧绷的弓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引而不发的待击状态,比射出箭矢更快速地消耗着他们本己濒临极限的臂力。
“表弟,你听!又有马蹄声!近了!更近了!定是我们的援军!”尔那茜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扯乌戈达齐的衣袖,那粗犷的嗓音与她此刻流露的小女儿情态形成诡异反差。
乌戈达齐像被毒蝎蜇了一般,猛地甩开她的手,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声音陡然拔高:“滚开!尔那茜!离我远点!看见你这不男不女的样子我就恶心!”
黑暗中,尔那茜的动作瞬间僵住,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她脸上如同打翻了染缸,青白交替,粗犷的嗓音努力挤出一丝刻意的温柔,却只让乌戈达齐浑身汗毛倒竖:“射雕儿撑不了多久了!他们若一拥而入,你我必死无疑!分头跑!我往马蹄声方向去,引开他们!你朝反方向!射雕儿在帐内还能掩护片刻!”
乌戈达齐一怔,虽然他向来鄙夷这个自诩表姐的女祭司,但不得不承认,尔那茜的机智确实名不虚传。
(背景补充:女祭司尔那茜,北蛮大汗赫连啜酒后玷污女奴所生,出生时因母亲血崩而亡,自身又天生雌雄同体,被赫连啜视为不祥之人,弃于荒野喂狼。幸得大祭司夜巡所救,占卜后称其为“苍天赐予北蛮的礼物”,遂被大祭司收为徒,展露惊人祭司天赋,成为年轻一代翘楚。后来赫连啜生出一丝父女之情,尔那茜地位骤升。
此番北蛮派她与乌戈达齐同赴金丝雀部,并遣两名射雕儿贴身保护,赫连啜实有让她建功以承继大祭司之位的意图。然其特殊体质,仍遭瑟必、乌戈达齐等北蛮贵族厌恶。)
乌戈达齐骨子里的抗拒还是压过了理智,他讥讽地嗤笑:“哼!妖人就是妖人!我看你是想趁机投降胡狼儿,洗干净身子去讨好他,换条活路吧!”
这恶毒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尔那茜心口。她脸色剧变,眼中怒火翻腾,却又被她强行压下,声音变得冰冷低沉:“我对沙哥齐用了夺魂术!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时间一长,必伤其脑髓!李月娥若知此术凶险,定会疯狂报复!趁她尚未察觉,速离此地!我抱着沙哥齐冲向胡狼儿,他们必不敢朝帐内放箭,在加上射雕儿在帐内的掩护,你可以抓住时机从另一侧脱身!”
“草原的雄鹰岂会畏惧豺狼?只有懦弱的羔羊才需要躲在男人身后哭泣!”乌戈达齐眼中的轻蔑更浓,语气尖刻如刀,“那李月娥不过是个被仇恨蒙蔽的蠢女人!这些时日,她在我身下婉转承欢,温顺如犬!就算沙哥齐真成了傻子,我再给她肚子里种个儿子便是!她岂敢记恨于我?”
乌戈达齐冷笑着断然否决:“想骗我?没门!要跑也是按照我得到想法来!我抱着沙哥齐当盾牌,正面冲胡狼儿!你,像个真正的女人一样,滚吧!”
帐外再次传来物件落地声!两名射雕儿绝望地对视一眼,他们奉大汗之命保护祭司,此刻两位贵人争执不下,而他们拉满的强弓,手臂己如灌铅般沉重,再也无法支撑!
“祭司大人!快定夺!小人……撑不住了!”射雕儿的嘶吼带着力竭的颤抖。
尔那茜不再与这冥顽不灵的表弟纠缠,果断从木桶中抱出僵硬的沙哥齐,塞进乌戈达齐怀里:“表弟!纵你对我千般厌恶,血脉终究相连!你既执意涉险……放心,若你身死,我定会完成父汗嘱托,将金丝雀部牢牢绑上我北蛮王庭的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