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反目

2025-08-20 2370字 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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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晓那声嘶哑却斩钉截铁的“不行!”,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魏强脸上的错愕迅速变成了尴尬和一丝恼怒。他捏紧了手里装着八百块钱的布包,看着眼前这个额头流血、眼神却像狼一样护崽的年轻女人,又瞥了一眼旁边脸色铁青、眼神仿佛要杀人的秦母,只觉得这趟差事晦气无比。他讪讪地收回迈出的脚,干咳两声:“那个……秦家婶子,既然……既然晓儿妹子还没想好,那……那这事儿先缓缓,改天再说,改天再说!钱和面我先带回去,等你们商量好了……” 他说着,就要把布包往怀里揣。

“不行!” 这次尖叫出声的是秦母。她仿佛被女儿当众狠狠扇了一记耳光,又看到魏强要带走那能救一大家子命的钱粮,所有的理智和伪装都彻底崩断了。积压了一辈子的强势和此刻被忤逆的滔天怒火,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魏家侄子!你别走!这事儿我说了算!” 秦母一把抓住魏强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她猛地扭头,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燃烧着骇人的火焰,死死钉在秦晓身上,声音尖利得如同夜枭:“反了!反了天了!你这个孽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那个死鬼男人不要你了,你带着个灾星回来祸害老娘!老娘养你这么大,没图着你什么,还给你口饭吃,你倒好,敢跟我顶嘴?敢坏我的事?啊?!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她越说越气,胸膛剧烈起伏,一股邪火无处发泄。她猛地甩开魏强的手,像头发疯的母狮,冲回屋里,目光所及之处,那些破旧的盆盆罐罐就成了她宣泄的对象。

“哐当——!” 一个装水的瓦盆被她狠狠掼在地上,瞬间西分五裂,污水溅了一地。

“啪嚓——!” 一个缺了口的腌菜坛子被扫落在地,酸臭的腌咸菜汁流了出来。

“咣当!哗啦——!” 她像疯了一样,把桌上仅有的几个粗瓷碗、一个豁豁牙牙的军绿色暖水瓶(里面是给晓儿喝的热水)……所有能抓到的东西,全都狠狠地摔在地上、墙上!一时间,小小的屋子里充斥着刺耳的碎裂声、咒骂声和弥漫开来的酸咸臭味、脏水渍。

“我让你顶嘴!我让你不听话!你这个丧门星!带着你的小灾星一起滚!都给我滚出去!老天爷啊!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啊……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咱都不过了!都不过了!” 秦母歇斯底里的披头散发,状若癫狂,每一次摔砸都用尽了全身力气,仿佛砸的不是东西,而是那个敢挑战她权威的亲生女儿。

婴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和疯狂场面吓得再次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秦晓也被母亲这从未有过的疯狂吓住了,她下意识地用身体紧紧护住摇篮,蜷缩成一团,用自己的后背去抵挡可能飞来的碎片,眼泪无声地汹涌,混合着额头的血水,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般……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知道,这一次,是真的触怒了母亲最不能碰的逆鳞——她一辈子的掌控欲和说一不二的权威。

“老婆子!你莫不是疯了!!” 一声带着惊恐和疲惫的怒吼在门口炸响。

刚从几十里外卖完草帽、一身尘土和汗水的秦父,刚踏进院门就听到屋里的摔打叫骂和孩子的哭声。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堂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片狼藉:满地碎片、污水横流、酸臭弥漫,老伴儿像个疯子一样还在砸仅剩的东西,女儿额头流血抱着摇篮瑟瑟发抖,外甥女娃娃哭得小脸发紫,快要背过气去,还有邻村小伙(魏强)一脸惊骇地站在门口。

秦父脑袋“嗡”的一声,血气上涌。他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冲上去,从后面死死抱住还在发狂的秦母,用尽力气把她往后拖:“住手!快住手!我的老天爷啊!你这是在干什么!这还有外人呢!你……你……” 他又气又急,看着满屋狼藉和女儿头上的血,心疼得首哆嗦,“你疯了吗?孩子还是月子娃!这么大声响,你万一给吓出好歹来,下辈子你给包着,你给管着哈!这可怎么办啊!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秦母被丈夫抱住,挣扎了几下,力气终究不如常年劳作的秦父,渐渐停了下来。但她的怒火丝毫未减,只是转向了秦父,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造孽?造孽的是她!是这个不知好歹的孽障!我好心给她指条活路,给她孩子找个好人家,她倒好,当众给我难堪!让我下不来台!她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还有这个家吗?!她带着个小灾星回来,是想克死我们全家啊!老秦,你放开我!让她滚!现在就带着她的祸害滚出去!”

秦父听着老伴儿刻毒的话语,再看看女儿惨不忍睹的样子和摇篮里哭得小脸发紫的外孙女,心里像刀绞一样。他死死抱住秦母不撒手,对着门口同样惊呆了的魏强,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魏家……魏家侄子,对不住,对不住,让你看笑话了。家里……家里有点事,你先回吧,钱和面,你先带回去,这事儿……这事儿容我们再商量,再商量……” 他只想赶紧把外人打发走,关起门来处理这塌天的家丑。

魏强早就想走了,此刻如蒙大赦,哪里还管什么钱粮,连声应着:“好好好,秦叔秦婶你们忙,你们忙,我改天再来,改天再来!”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就一溜小跑,生怕被这家的晦气沾上。

屋里只剩下秦家三口(勉强算上婴儿)和满地的碎片狼藉……

秦父看着魏强跑远,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看着怀里依旧怒气冲冲、胸膛起伏的老伴儿,再看看角落里面无人色、如同惊弓之鸟的女儿和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的婴儿,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凉涌上心头。这日子啊,怎么就过成了这个样呢?

“商量?商量个屁!” 秦母见外人走了,更加肆无忌惮,在秦父怀里挣扎着指向秦晓,声音怨毒:“老秦,你给我听好了!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要么,她今天就把那个小灾星送到老魏家去!要么,你就看着她们娘俩立刻、马上给我滚出这个大门!我郝桂芬说到做到!你要敢留她们,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门框上!你自己选!”

冰冷的最后通牒,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秦父的心上,也悬在了秦晓和她怀中婴儿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