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这天，南城的庙会格外热闹。红绸扎的牌坊下，卖小吃的吆喝声、捏面人的唢呐声、孩子们的笑闹声混在一起，像锅沸腾的甜粥，冒着热气。清禾牵着顾衍辰的手，手里拿着串刚买的糖葫芦，眼睛被摊位上的五彩风车吸引，脚步都慢了些。
“慢点走。”顾衍辰无奈地笑，帮她避开撞过来的小孩，“不是说要来看看‘卖符’的摊子吗？再慢就错过了。”
清禾吐了吐舌头，拉着他往庙会深处走。前几天听老街的李爷爷说，最近庙会上来了个“大师”，摆摊卖各种“符咒”——招财的、求姻缘的、甚至还有“镇宅驱邪”的，一张符要价上千，不少老人被说动，买回去贴在家里，却总觉得心慌。
“就是那儿。”清禾停在一个挂着“灵验符”幡子的摊位前，眉头微微蹙起。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男人，穿着道袍似的长衫，正唾沫横飞地跟一个老太太推销：“大妈，这‘镇宅符’可是我用朱砂混着‘仙水’画的，贴在你家大门上，保准邪祟不敢进！你看这纹路，多讲究！”
清禾的目光落在摊位上的符纸上——黄纸粗糙，朱砂颜色发暗，上面的纹路歪歪扭扭，根本不是正经符咒，反而透着股浮躁的浊气，像用劣质颜料涂上去的涂鸦。更让她在意的是，那男人手腕上戴着个黑色手环，环上刻着个模糊的符号，正是之前在赌场见过的“衰运符”变种，只不过这次不是害人，是借“卖符”吸买主的阳气换钱。
“这符不灵。”清禾走到老太太身边，声音清亮，“您家不是有邪祟，是厨房的排水管堵了，潮气积在屋里，才总觉得闷。找个师傅通一通，比贴符管用。”
老太太愣了愣：“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家厨房的水管是堵了好几天……”
“大师”脸色一沉，瞪着清禾：“哪来的丫头片子？敢砸我的摊子？我这符可是开过光的！”
“开过光的符，气是清的，带着暖意。”清禾拿起一张符纸，指尖轻轻一捻，“你这符，朱砂里掺了墨汁，纹路是随便画的，气里全是贪财的浊，贴在家里只会搅得人心烦，怎么可能镇宅？”
周围的人被吸引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
“我就说买回去总做噩梦，原来是假的！”
“上次他说我儿子考不上大学，让买‘文昌符’，结果我儿子摸底考全班第一！”
“这不是骗人吗？”
“大师”慌了神，拿起摊位上的符纸就要砸清禾：“你胡说！我看你才是邪祟！”
顾衍辰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他动弹不得：“庙会管理处就在旁边，要不要请他们来评评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或者，我们聊聊你手环上的符号？”
“大师”脸色瞬间惨白，手一抖，符纸掉在地上。那黑色手环被顾衍辰捏住，上面的符号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正是吸阳气的邪术印记。
“我……我错了……”他腿一软，差点跪下，“我就是想赚点钱，没真想害人……”
清禾没再为难他，只是对周围的人说：“符咒的灵验，从来不在纸和朱砂，在画符人的心意。心术不正，画出来的只能是害人的东西；心里装着善念，哪怕一张手写的平安帖，也能暖人心。”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她自己画的平安符——黄纸是普通的草纸，朱砂是正经药材磨的，上面的纹路简单却工整，透着淡淡的草木香。“这些送给大家，不用钱，揣在兜里，图个心安就好。”
老太太接过一张，摸了摸符纸，笑了：“这符摸着就暖和，比刚才那强多了。”
人群散去时，“大师”被庙会管理处的人带走了，摊位上的假符被没收，只留下满地狼藉。清禾看着那堆被丢弃的符纸，忽然叹了口气：“总有人觉得，符咒是捷径，却忘了最该修的是心。”
“所以才需要你这样的人。”顾衍辰递给她一瓶水，“告诉他们什么是真的‘灵验’。”
走到庙会出口时，刚才的老太太追了上来，手里拿着袋刚炸的糖糕：“姑娘，谢谢你啊。我这就回家让老头子通水管去，不花那冤枉钱了。”
清禾接过糖糕，甜香混着草木香，暖得人心头发颤。“不客气，您慢走。”
回去的路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清禾咬着糖糕，忽然想起刚下山时，师父给她的那本《符咒要义》，扉页上写着“符者，扶也，扶善去恶，方为正道”。原来符咒从来不是玄乎的法术，是劝人向善的念想，是藏在纸页里的暖。
“顾先生，”她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我以后画符，只送不卖好不好？”
“好。”顾衍辰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清禾画的符，是用来暖人心的，不是换钱的。”
车驶过热闹的庙会，渐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清禾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灯，手里还攥着张没送出去的平安符，符纸被体温焐得温热。她忽然觉得，下山这一路，遇到的假符、邪术，不过是红尘里的小尘埃，真正能留下的，是像老太太手里的糖糕、她画的平安符这样，带着真心的暖。
回到家，清禾把剩下的平安符放在玄关的篮子里，旁边摆着顾衍辰买的水果，像个小小的“暖心角”。顾衍辰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累了吧？”
“不累。”清禾转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带着糖糕的甜，“能让人少花冤枉钱，心里就踏实。”
客厅的灯光暖黄，阳台的草药在晚风里轻轻摇晃，送来淡淡的清香。电视里放着晚间新闻，报道着庙会的趣事，笑声混着饭菜的香气，缠缠绵绵。
下山第九十天，立夏的风带着暖意。林清禾在庙会的假符里，读懂了“符咒”的真意——它不是骗人的工具，不是求捷径的稻草，是画符人心里的善，是送符人手里的暖，是“我希望你平安”的简单念想。
而她和他，就是彼此最灵验的“符”，是不管遇到多少假恶丑，都能守住真心、护住暖意的笃定。窗外的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红绳缠着红绳，像把这世间所有的真，都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