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过后的阳光，带着点吝啬的暖，透过玻璃窗斜斜落在阳台的木架上。薄荷、紫苏、艾草……几盆草药被晒得懒洋洋的，叶片边缘卷出浅浅的弧度，空气里飘着清苦又清爽的草木香，混着顾衍辰刚煮的热可可甜，像杯调和得恰好的饮子。
林清禾蹲在木架旁，指尖捏着片晒干的薄荷叶，对着光看。叶片上的纹路清晰得像画，是她昨天趁着晴好，一片一片摊在竹筛里晒干的。“这薄荷得装在棉布袋里，”她轻声嘀咕，另一只手往小棉袋里塞，“秦浩妈妈总失眠，放在枕头边，夜里能睡得安稳点。”
“秦浩刚才发信息了。”顾衍辰端着两杯热可可走过来，骨瓷杯子碰在石桌上，发出“叮”的轻响。他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羊绒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那根红绳，和清禾的缠在一起时，像两根长在一处的藤蔓。“说他妈妈好多了，昨晚没再说胡话，还问我们周末有没有空，想请吃饭。”
清禾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动作间，手腕上的红绳轻轻晃，勾住了旁边装薄荷的棉袋绳。红绳是五彩线编的，细巧，勾住的地方打了个小小的结，解不开了。
顾衍辰伸手，指尖替她解绳。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擦过她手腕时，有点痒。清禾下意识缩了缩手，抬头撞进他眼里——他正低头看那根绳，睫毛在眼下投着浅影，嘴角弯着点不易察觉的笑，像藏着什么软心事。
“解不开？”她小声问。
“快了。”他指尖转了转，红绳“咔嗒”一声松开，却没立刻收回手，反而轻轻碰了碰她腕上的绳结，“你这绳，总爱缠东西。”
清禾的脸有点热，转身去拿旁边的安神香包：“我新配了这个，里面加了薰衣草和合欢花，给秦浩妈妈带去。上次秦家老宅的事，她多半是被惊着了，这香包能压惊。”
香包是她用棉布缝的，上面绣着简单的艾草图案，针脚歪歪扭扭，是她昨晚在灯下一针一线缝的。顾衍辰看着那歪扭的针脚，想起她第一次握钢笔时，也是这副认真又笨拙的样子，喉结微滚，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清禾，越来越能干了。”
下午三点，清禾准时打开首播。手机架在客厅的花架旁，镜头里能看到阳台的草药和半开的山茶，标题还是那行字：“清禾算姻缘”，只是今天加了行小字：“岁末解心结”。
上线没几分钟，首播间就涌进不少人。年底了，烦心事像堆在角落的旧物，总得找个地方倒倒。弹幕里刷着“清禾姐姐下午好”“年底天天跟老公吵架，快来救救我”，清禾对着镜头笑，刚要说话，私信提示灯亮了——是个ID叫“冬日暖阳”的用户，连麦申请弹了出来。
“接吗？”清禾看向坐在旁边看书的顾衍辰。
他抬眼，目光落在屏幕上的ID，点了点头：“接吧，听名字像个小姑娘，许是有委屈。”
连麦接通的瞬间，镜头里弹出张泛红的脸。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扎着高马尾，额前的碎发有点乱，眼圈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手里攥着块皱巴巴的纸巾，声音带着刚哭过的哽咽：“清禾姐姐……我、我跟我爸吵架了。”
女孩叫晓冉，是个美妆主播。她说早上首播时，父亲突然闯进房间，指着她的补光灯骂“不务正业”“天天对着镜头扭捏，像什么样子”，争执间，父亲失手摔了她的补光灯，玻璃碎片溅了一地，也溅碎了她憋着的委屈。
“他总说我做首播没前途，”晓冉吸了吸鼻子，镜头晃了晃，能看到她身后的书桌——上面堆着化妆品，角落里躺着个摔得变形的补光灯，“可这是我喜欢的事啊……我攒了三个月工资买的设备，他说摔就摔了……”
清禾没急着说话，目光落在晓冉的耳垂上。她戴着只旧银坠，是朵小小的玉兰花，银链磨得发亮，显然戴了很多年。“你这银坠，是爸爸给你买的吧？”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小学毕业那年，你说想要个玉兰花坠，他跑了三家银铺才买到的。”
晓冉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你怎么知道？”那银坠确实是小学毕业时爸爸送的，她戴了快十年，连闺蜜都不知道来历。
“你刚才擦眼泪时，总下意识摸它。”清禾笑了笑，目光扫过镜头里的书桌，“你书桌上的相框，是不是放着你和爸爸的合照？他穿着蓝色工装，站在你身后，笑得有点憨。”
镜头里，晓冉的手顿了顿，悄悄往书桌角落挪了挪——那里确实有个相框，是去年她第一次拿到首播平台奖金时，拉着父亲去拍的。父亲那天特意换了身干净的工装，站在她身边，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他不是嫌你做首播，”清禾的声音更软了，“是怕你累。”她顿了顿，看着晓冉泛红的眼眶，“你昨晚是不是首播到凌晨三点？他在门外站了好久，想叫你睡觉，又怕打扰你。早上看到你眼下的黑眼圈，才忍不住发了火。”
晓冉的眼泪“啪嗒”掉在镜头上，模糊了一片：“我……我以为他就是看我不顺眼……”
“爸爸的爱，总藏在狠话里。”清禾拿起桌上的安神香包，对着镜头晃了晃，“你今晚煮碗莲子汤，端到他房间，说‘爸，补光灯我自己能修好，你别气了’。他床头柜第三格，肯定放着个红包，是给你攒的压岁钱，里面还夹着张纸条，写着‘我家晓冉做什么都好’。”
【！！！我家也是！我爸总骂我追星，结果偷偷给我抢演唱会门票！】
【眼泪绷不住了……爸爸的爱都好沉啊】
【晓冉别哭，快去给爸爸端汤！】
弹幕里刷起一片安慰，晓冉吸着鼻子，对着镜头鞠了一躬：“谢谢清禾姐姐……我现在就去煮莲子汤。”
挂了连麦，清禾看着屏幕上还在滚动的弹幕，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她想起山上的师父，总骂她“笨手笨脚”，却在她下山前夜，偷偷往她帆布包里塞了把晒干的艾草；想起林建国，明明紧张得手抖，却在她试婚纱时，说“我们禾禾穿什么都好看”。
原来这世间的爱，真的像草药——看着糙，甚至有点苦，可细细品，全是暖。
“在想什么？”顾衍辰递过杯温水，指尖碰了碰她的脸颊，“眼睛红红的。”
“在想，”清禾接过水杯，靠在他肩上，“原来解心结，不用算，不用卜，只要说句软话，递碗热汤就够了。”
顾衍辰低笑，伸手揽住她的腰，让她靠得更稳些。阳台的草药在夕阳里投下长影，热可可的甜混着草木的香，缠缠绵绵。他看着她发顶的软毛，忽然觉得，这红尘里最好的修行，不是算尽姻缘，是和眼前人一起，把日子过成草药混着甜的暖，把心结解成红绳缠着红绳的软。
首播还在继续，弹幕里有人问“清禾姐姐，你和顾先生吵架吗？”
清禾抬头，看了眼身边正帮她整理首播线的顾衍辰，他恰好也看过来，眼里的笑意像浸了蜜。她对着镜头笑，声音清亮：“不吵哦。他会帮我解红绳，我会给他泡草药茶，我们的结，都是甜的。”
夕阳穿过玻璃窗，给相拥的两人镀上层金边，手腕上的红绳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温柔的星子。
下山第六十二天，林清禾在草药香和首播的暖里，读懂了“默契”二字——不是说多少话，是他懂她的草木心，她知他的温柔意，是红绳勾住时，他低头解绳的瞬间，藏着说不尽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