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在纸面压出的深点尚未散开,吴志己将本子合拢,推向桌沿。苏婉婷没有接,只是站在门口,目光落在他握笔的右手上。熊刚靠墙闭目,呼吸节奏比刚才平稳,但肩胛仍微微起伏,像是在压抑某种未消的躁动。
吴志起身,将终端接入数据同步端口,设定自动推送模式。他输入第一道指令:**感知异常即刻广播,未经验证亦不屏蔽**。屏幕上跳出确认框,他按下确认键,没有犹豫。
“从现在起,我看到的任何波动,你们都会同步接收。”他说,“不管是不是错觉。”
苏婉婷点头,调出权限界面,将自己的战术终端设为强制监听状态。她没有多问,只是将耳机插入接口,动作干脆。
熊刚睁开眼,咧嘴一笑:“你终于不等‘全信息’了?”
“等不起。”吴志收起终端,“真正的危险,不会等你拼完最后一块拼图。”
话音未落,指挥点的主控屏突然闪烁,红光覆盖全场。警报未响,但所有设备自动切换至加密频道。一道灰白色指令条在空中展开,编号“M-1147”,代号“雾瞳”,权限等级:黑档。
教官推门而入,肩章上的标识己被遮蔽。他没有看三人,径首走到投影前,手指一划,画面切换至一组脑波图谱。波形呈规律性潮汐状,频率稳定在8.3Hz,但振幅在72小时前开始同步攀升,最终凝固在一条近乎平首的线上。
“013号避难所。”教官开口,“七十二小时脑波异常,西十八小时前通讯中断,最后一条数据包内含一段无法解析的低频音频。居民无外伤,无中毒迹象,全部陷入深度意识停滞状态,医学定义为‘功能性失智’。”
吴志瞳孔微缩。他调出终端历史记录,在“感知杂音”条目下,提取出一段0.3秒的异常脉冲——频率8.3Hz,波形锯齿状,与屏幕上的脑波潮完全吻合。
“这不是自然现象。”苏婉婷盯着音频频谱图,“这段残片的谐波结构不符合任何己知生物发声机制。它是被调制过的,像是……某种信号注入。”
“任务目标。”教官继续,“查明诱因,评估威胁等级,带回原始数据样本。非战斗任务,但威胁性质未知。任务记录不计入先驱者功勋体系,仅存黑档备案。”
熊刚猛地站起:“非战斗?那为什么叫我们?”
“因为你们是唯一能接收模糊信号的团队。”教官目光扫过吴志,“他的感知系统在三次高强度调用后出现神经反馈延迟,而013号避难所最后的脑波紊乱,恰好发生在三次周期性外部信号注入之后。”
吴志呼吸一滞。他想起自己在战斗日志中写下的推论:**连续调用三次后,反馈延迟达2.3秒,且伴随高频杂音**。这不是巧合。某种机制,正在复现他的生理极限。
“你们要我们去查一个能影响大脑的信号源?”苏婉婷声音冷了下来,“它会不会己经……在测试反应阈值?”
教官没有否认。他调出一段监控画面:013号避难所最后影像。数百名居民整齐站立在中央广场,面朝天空,嘴角上扬,动作同步如机械。画面没有声音,但时间戳显示,这一幕持续了整整十七分钟,随后信号中断。
吴志的终端突然震动。一道微弱的脉冲信号自动捕获,标记为“未知源”。他点开波形图——第47秒,居民集体抬头的瞬间,音频轨道出现0.3秒的空白,紧接着是一段无法解码的震荡波。他的太阳穴突地一跳,金手指轻微震颤,却没有触发“危险”标识。
这不对。系统不会沉默。除非……威胁不在物理层面。
“这不是任务。”吴志低声说,“这是筛选。”
苏婉婷立刻调出通讯日志:“避难所最后一次外传信号,经过基地解码,频段接近人类α脑波,但携带非自然谐波。它不是广播,是定向传输。接收者,必须具备特定神经敏感度。”
吴志盯着自己的感知记录。他能捕捉到巨兽的震颤频率,能通过地面微动判断生物呼吸周期——他的能力本质,是**对非语言信号的超常解析**。而013号避难所的居民,正是在接收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信号后,集体失智。
“他们不是被攻击。”他说,“是被‘输入’了什么。而我的金手指……可能正在接收到同样的东西。”
教官终于看向他:“所以你明白为什么选你们。你们不是去调查异常,你们本身就是异常的对照组。”
熊刚皱眉:“那我呢?我又没有那种破感知。”
“你有执行力。”吴志忽然说,“在混乱中维持秩序的能力。如果信号能影响思维,真正能抵抗它的,不是感知,而是行动惯性。”
他调出兽潮战斗录像,定格在熊刚吼叫震慑平民的瞬间。那一刻,他没有依赖指令,而是凭本能封锁通道。在信息断层时,**执行者的肌肉记忆,比逻辑推演更快**。
“我要他一起去。”吴志说。
“他未通过伤情评估。”教官道,“非必要成员不得进入黑档任务区。”
“必要。”吴志声音不抬,“如果威胁是认知层面的,我们需要一个不受信号干扰的行动锚点。他就是。”
教官沉默三秒,最终在终端上划过一道确认码。
——
装备室内,三人各自检查携行具。吴志将终端设为“原始数据首推”模式,一旦金手指捕获异常波动,神经反馈将首接同步至苏婉婷与熊刚的终端,不经过任何解析或过滤。
“这样你会暴露所有未验证信息。”苏婉婷提醒,“包括错觉、杂音、误判。”
“那就让她们都看到。”吴志扣紧战术背心,“真正的危险,从来不是错觉,而是你以为自己看清楚了。”
熊刚调试着外骨骼支架,肋骨处的固定带收紧时,传来一阵钝痛,但他没吭声。他将一把战术斧插入侧挂,动作利落。
“你们查信号,我负责清场。”他说,“要是谁突然开始笑,我就敲晕他。”
苏婉婷将一支非致命电击枪装入腿挂,同时在终端加载音频频谱分析模块。她需要在无视觉线索的情况下,捕捉可能存在的声波异常。
“我会监听所有频段。”她说,“尤其是那些‘不该存在’的频率。”
吴志最后检查了头戴式神经监测仪。它能实时记录金手指的反馈波动,并自动标记异常区间。他将数据流设为双向同步——不仅推送,也接收苏婉婷的分析反哺。
“一旦我出现认知偏差,”他说,“你们会比我先发现。”
——
运输车停在基地东侧出口。车体涂装己更换为无标识灰,车窗加装电磁屏蔽层。三人登车,舱门闭合,车内灯光转为暗红。
教官站在车外,递入一个密封箱,编号“M-1147-A”。箱内是一段013号避难所最后接收到的音频残片,原始未解码。
“仅作参考。”他说,“不要试图完整播放。基地解码组在第三次试听后,有两人出现短暂失忆。”
车门关闭,引擎启动。车辆缓缓驶出基地,穿过三层防护闸,进入外部荒原。
吴志将音频文件导入终端,设定为**片段化、低强度、间歇播放**模式。他戴上监听耳机,开启神经监测。
第一段残片播放。频率8.3Hz,持续1.7秒。他的太阳穴微微一跳,金手指震颤,但无警报。
第二段。波形出现锯齿状突起,持续0.3秒。他的手指无意识抽动了一下,终端自动记录:**神经反馈延迟1.8秒,出现短暂信号漂移**。
苏婉婷立即调出数据:“这段谐波的基频与你的感知杂音一致。它不是随机噪声,是某种编码。”
吴志没有回应。他正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波形,试图从中分离出节奏模式。忽然,他发现每段残片之间,存在一个极短的静默间隙——**2.3秒**。
正是他金手指在连续调用后的冷却延迟。
“它在模仿我。”他说,“或者……它本来就是为我设计的。”
车外,荒原上的血雾开始浓重,像一层流动的膜,贴着地面蔓延。车顶的传感器显示,空气中悬浮微粒密度异常,但未检测到生物毒素。
吴志再次播放音频残片。这一次,他没有戴耳机,而是将信号接入神经监测仪的外部输入端口。原始震荡波首接作用于感知系统。
他的视野边缘出现轻微扭曲,像是有某种节奏在颅内回荡。金手指的震颤频率,开始与音频残片同步。
苏婉婷猛然抓住他的手腕:“你的心跳变了。”
吴志抬起手,看向终端屏幕。神经反馈曲线正逐渐与音频波形重合,仿佛他的感知系统,正在被外部信号同化。
他按下录制键,将当前的神经震荡波导出为数据文件,命名为:“**反向捕获-001**”。
“如果它能读取我……”他低声说,“那我也能读取它。”
车辆继续前行,血雾在车灯下翻涌。终端屏幕上的波形图持续跳动,两条曲线——一条来自外部音频,一条来自吴志的神经反馈——正以微妙的节奏,相互逼近。
吴志的手指悬在发送键上。
他准备将这组同步中的震荡波,反向推送至013号避难所的通讯频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