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在城市上空凝滞,像一块块溃烂的伤口渗出的脓血。街道两侧的建筑残骸被染成暗红,墙皮剥落处露出钢筋,如同断裂的肋骨。巡逻的先驱者走过十字路口,装甲布满裂痕,肩甲上插着半截断裂的兽牙,步伐沉重却无人敢靠近。墙面上,有人用炭灰写下“神不救世,人自救”,字迹歪斜,像是临死前挣扎刻下的遗言。
十平米的出租屋内,屏幕幽光映在吴志脸上。他二十三岁,瘦得几乎脱形,颧骨凸出,眼窝深陷,指节因长期敲击键盘而泛白发僵。屏幕上是一行未完成的句子:“当最后一个神倒下时,人类终于学会用血写字。”小说标题是《最后一个人类的日记》,文档创建于三年前,更新频率越来越低,最近一次保存是昨天凌晨西点十七分。
广播从窗外传来,机械女声穿透雾气:“所有十八至三十岁公民,必须于今日十八时前完成先驱者应征登记,违者将立即剥夺生存配额。”声音重复三次后中断,取而代之的是远处警笛与爆炸的闷响。
吴志伸手关窗,铁框锈死,他用力一推,碎屑簌簌落下。窗帘拉上,布料破洞处渗进一丝血雾,像活物般缓缓爬行。他戴上耳机,音乐响起,节奏混乱,与心跳频率相近。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未落。
楼下传来撞击声,第一下像是重物撞门,第二下首接震碎了门框。楼梯间传来脚步,沉重、急促,每一步都让楼板颤抖。
门被踹开时,木屑飞溅,卡在门框上的锁芯弹出,砸在墙角水桶里,发出“当”的一声。
熊刚站在门口,身高逼近两米,肩宽腿长,肌肉撑起改装皮甲,左臂的皮肤上有一道陈年疤痕,扭曲如蚯蚓,是从前被变异犬撕咬留下的。他没说话,径首走来,一把扯下吴志的耳机。
音乐戛然而止。
“你再写下去,连纸都换不到了。”熊刚声音低沉,像砂石碾过铁皮。
“我写小说也能活!”吴志猛地站起,椅子翻倒,“配额够用!我没违法!”
“配额?”熊刚冷笑,眼神扫过桌上半袋发霉的压缩饼,“上个月东区配给站被血狼啃空了,三百人饿死在门口。现在水要战功换,盐要任务换,你写的每一个字,都换不来一口干净的空气。”
“那也不是我的选择!”
“没有选择。”熊刚抓住他衣领,将人拎起,“只有应征,或者等死。”
吴志挣扎,脚踢中对方膝盖,毫无作用。熊刚一手夹住他腰,扛上肩头,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搬运一袋粮食。下楼时,吴志拳打背脊,指甲刮过皮甲发出刺耳声响。熊刚不为所动,步伐稳健,撞开一楼走廊里一个拄拐老人。
老人跌坐在地,拐杖滚远,嘴里发出含糊的呜咽。熊刚看都没看,继续前行。吴志回头,看见老人蜷缩在墙角,脸上沾着雾气凝成的血丝,像泪痕。
街头弥漫着腥腐气味,血雾贴地流动,遇风不散。路边一辆翻倒的运输车燃着黑烟,车身上印着“基因检测局”字样,己被烧得只剩轮廓。广播在远处继续播报,声音断续:“……应征截止时间:十八时整……重复,十八时整将关闭所有登记通道……”
熊刚加快脚步,吴志被颠得胸口发闷。他们穿过废弃的商业街,路过一家倒塌的诊所,玻璃门内躺着几具干尸,穿着白大褂,头颅缺失。再往前是广场入口,铁栅栏半塌,警戒线断裂,数百人挤在通道前,推搡、哭喊、咒骂混成一片。
“让开!”熊刚低吼,撞进人群。
人流如沸水,吴志被夹在中间,肩膀脱臼般疼痛,呼吸越来越短。有人踩在他脚上,鞋底带血;一个女人的发丝粘在他唇边,湿冷如蛇。他试图站稳,却被后方涌来的人潮推向前方铁皮栅栏。
胸口撞上金属边缘,肋骨剧痛,眼前发黑。他张嘴想呼救,却吸进一口浓稠雾气,喉咙立刻灼烧起来。视野边缘开始发灰,意识像被拉扯的线,一点点抽离。
“滚开!”熊刚怒吼,一拳砸在前方壮汉背上,那人踉跄前扑,撞倒两人。他趁机抓住吴志后衣领,硬生生从人缝中撕开一条路,将他拖向登记通道。
吴志被扔进铁门内,跌坐在地,手撑地面,指尖触到湿滑液体。抬头,看见墙上巨幅标语:
**“血为剑,骨为墙,以我手中剑,助万家灯火长明。”**
字迹由暗红涂料写就,边缘流淌下未干的痕迹,顺着墙面蜿蜒而下,滴落在地。下方是七尊浮雕神像,皆作守护姿态,但头颅尽数碎裂,断颈处刻痕新鲜,像是近日才遭重击。其中一尊右手指尖,指向登记台方向。
吴志喘息未定,喉咙仍在灼痛。他想撑起身体,却发现手掌沾了血,不知来自何处。登记台后坐着两名工作人员,戴着防毒面罩,低头记录,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
熊刚站在他身后,皮甲上沾满血雾凝珠。他俯身,声音低沉:“现在,你只能往前走。”
吴志张嘴,尚未出声,前方登记台突然传来撞击声。
一名青年被两名警卫拖出,双手反剪,脸上青紫,嘴角裂开。他嘶吼:“我不是逃兵!我体检不合格!你们不能强征!”
“基因适配度达标,无权豁免。”警卫面无表情,将他推向侧门。
青年挣扎中回头,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吴志脸上。他的瞳孔收缩,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此时,吴志的太阳穴突地一跳。
不是疼痛,也不是幻觉,而是一种清晰的预警,像冰针刺入神经,瞬间贯穿颅骨。他猛地转头,看向右侧。
通道尽头,一扇紧闭的铁门上方,监控摄像头缓缓转动,镜头对准了他。
红色指示灯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