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谎言

2025-08-21 2247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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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及那声“赶出村子!”的嘶吼,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冰水,瞬间激起了刺耳的爆裂!这声裹挟着“正义”外衣的驱逐令,精准地撩拨起了人群中那根对“不洁”与“灾厄”本能恐惧的心弦。

“这长生天下,居然还能藏着这么一条披着人皮的毒蛇?!”

仓及跳上一块石头,如同站在道德高地上的刽子手,声音因亢奋而扭曲,“依我看,就该把这祸根连根拔起!扔出我们这圣洁的河坡!让她去荒野里自生自灭!免得脏了这方水土,污了神灵的眼睛!”他挥舞着手臂,仿佛在指挥一场神圣的净化仪式。

“可不是吗!”巴桑立刻像应声虫般蹦了出来,他那张横肉脸因“义愤”而涨得通红,唾沫星子在阳光下飞舞,“这女人的心肠,怕是比雪山背阴处冻了千年的毒蝎子还要阴毒!比吐着信子的眼镜蛇王还要狠辣!想想都让人脊梁骨发冷,寒毛倒竖啊!”他夸张地搓着胳膊,仿佛真被那“毒气”侵染。

“我们这雪域佛国,世代供奉着慈悲的菩萨,流淌着纯净的雪水!”顿珠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一种神棍般的庄严和蛊惑,他双手合十,眼神却阴冷地扫过赵晓珍,“这里容不得半点污秽!更容不下这等谋害亲夫、心肠比墨还黑的恶煞!留下她,就是对佛光的亵渎!对众生的不负责任!必须驱逐!以正视听!”他将世俗的驱逐,披上了一层“宗教净化”的神圣外衣,极具煽动性。

“对!赶走她!”

“不能留下这祸害!”

“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

“别脏了我们村的地!”

在仓及、巴桑、顿珠这几个“领怒人”的接力煽动下,如同在干透的牛粪堆上丢下了火星,那些原本只是惊疑、观望的村民,心底那点对“异类”和“灾星”的排异本能,瞬间被点燃!

恐惧、愚昧、以及对“集体安全”的盲目追求,汇聚成一股浑浊的、非理性的洪流。

起哄声、咒骂声、驱逐声,如同无数块裹挟着冰碴的石头,劈头盖脸地砸向孤立无援的赵晓珍。

这己不再是讨论,而是一场被“正义”和“恐惧”裹挟的集体狂欢!一场对“异端”的精神绞杀!

赵晓珍被这汹涌而至的恶意狂潮彻底淹没!愤怒的火焰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却无法融化那禁锢着她声音的坚冰。

她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枯叶,又像是被投入冰窟深处、瞬间冻僵的鱼。

孙红兵这杀人的刀,最毒之处便在于此——他精心挑选的“事实”,如同从一幅完整的织锦上,只抽出几根颜色最深、纹理最扭曲的线头!这些线头单独看去,确实存在,刺眼而突兀。但当它们被他用“阴谋”和“宿命”的毒液浸泡、扭曲、再强行编织在一起时,呈现出的却是一幅与真相南辕北辙的、狰狞可怖的“地狱图景”!

这让她如何辩解?从何说起?她纵有千般委屈、万般真相,在这被刻意引导的、汹涌的“民意”面前,也如同试图用一根绣花针去阻挡雪崩!

她心中的辩词,如同被狂风撕碎的经幡,凌乱地翻飞:

关于婚姻: 是的,那扇“回城”的门,曾是黑暗中的微光。但推开那扇门的,是宋宝国那双带着少年笨拙却真诚炽热的手!是他一次次顶着烈日寒风,为她跑关系、递材料、疏通关节,鞍前马后,汗透重衫!是他用那份近乎执拗的关怀,融化了她下放岁月里冻结的心防。孙红兵这毒舌,却只字不提这主动的“嘘寒送暖”,只将那“目的”无限放大、妖魔化,仿佛她是一只冷血计算、只待扑食的秃鹫!

关于婚后: 宋大强的诞生,曾是她灰暗人生里最柔软的慰藉。纵然理想折翼,郁郁不得志的阴影如影随形,但感念宋家的接纳(那在动荡年代里弥足珍贵的庇护),她也早己将那份“委屈”深埋心底,努力扮演着一个“相敬如宾”的妻子。与宋宝国之间,性格差异如高原与平原,磕绊难免,但那份在柴米油盐、婴啼夜哭中磨砺出的、带着烟火气的和谐与依赖,岂是孙红兵口中那冰冷的“阴谋”二字可以抹杀?

关于筑路: 宋家大厦倾颓,“右派”的帽子如同沉重的枷锁。选择远走苦寒之地筑路,是黑暗中的两个人,背靠着背,在绝境里反复掂量、权衡、用布满老茧的手在命运的悬崖边摸索出的唯一一条可能通向未来的、布满荆棘的小径!是绝望中的自救!是她心疼丈夫前途尽毁,是他忧虑妻儿无枝可依,两人共同咬着牙做的决定!她的意见固然起了重要作用,但那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为了所爱之人能抓住一线生机而迸发出的孤勇!何来“以死相胁”?何来“借刀杀人”?这满腔孤勇与牺牲,在孙红兵涂抹了“阴谋”墨汁的笔下,竟成了催命的毒计!

可悲!可叹!可恨!

真相的经纬,在孙红兵那张翻云覆雨的毒嘴里,被肆意地抽丝、扭曲、再编织!一件件带着温度与苦衷的事实,被他用“阴谋论”的冰冷逻辑强行串联、解读,最终竟成了钉死她“蛇蝎毒妇”罪名的“铁证”!

这感觉,如同一个清白之人,被强行塞进一件用污秽谣言和恶意揣测缝制的、名为“罪人”的紧身衣里,越挣扎,那污名便勒得越紧,勒得她几乎窒息,勒得她百口莫辩!

她颤抖的沉默,她眼中那屈辱与悲愤交织的泪水,在那些己被煽动起来的村民眼中,非但不是无言的控诉,反而成了“心虚”、“认罪”的最佳注脚!

她身后的姑娘们,那些曾向她学习手艺、分享过高原阳光和笑声的姑娘们,此刻也禁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那低语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钻进她的耳朵,啃噬着她最后一点残存的尊严和希望。

她们的眼神,从同情变成了怀疑,从亲近变成了疏离,仿佛她身上真的散发着那无形的、名为“灾星”和“凶手”的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