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红兵!你血口喷人!胡说八道!”赵晓珍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却因极致的愤怒而异常冰冷。
“看看!看看!”孙红兵如同被打了鸡血,兴奋得原地蹦跳起来,指着赵晓珍,如同猎人终于逼出了猎物的獠牙,“被我说中了吧?戳到心窝子了吧?尾巴藏不住了吧?显出原形了吧!”
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活像揭穿了皇帝新衣的骗子(虽然他自己才是那个骗子)。
“乡亲们!你们继续往下听!我今天就要当众扒下这女人画皮!让大家伙儿看看她皮囊底下到底是人是鬼!”他挥舞着那本破册子,如同挥舞着一把无形的道德审判之剑。
扎西更登的拳头早己捏得咯咯作响,指节发白,手臂上虬结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牦牛筋。他胸膛剧烈起伏,怒火几乎要从眼中喷出,恨不得立刻上前将这个满嘴喷粪、上蹿下跳的跳梁小丑一拳砸进地里!
赵晓珍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火山般的怒意,一只冰凉却坚定的手迅速而用力地抓住了他粗壮的小臂衣袖,指尖甚至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无声地传递着“冷静”的信号,同时自己踏前一步,迎着孙红兵那疯狂的目光,声音如同冻结的冰河,清晰而缓慢:“孙红兵,造谣诽谤,是要负责任的!你想清楚了!”
“我怕负责任?”孙红兵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怪笑一声,将那破册子哗啦啦地翻开,如同展示罪证般,将那些画着鬼符、写着歪扭汉字的页面,对着周围那些伸长了脖子的姑娘们,以及后面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汉们,一一“展览”过去,动作夸张得像在发放传单。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红纸黑字!还有生辰八字!这可都是你婆婆孙二兰,亲自找大师给你们算的!”他唾沫星子横飞,指着册子上某个模糊的角落,“瞧!这写得清清楚楚!赵晓珍,命犯‘铁扫帚’,天生的克夫命!谁沾上谁倒霉!”他又指向另一处,“再看她这个儿子!宋大强!命里带‘七杀’,是刑父克母的硬命!这叫什么?这叫‘夺命追杀’!是阎王爷派来索命的!”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最后竟原地蹦起,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所以你们说!公路工地上那几十号人,是不是被他们娘儿俩这身晦气给连累死的?!惨不惨?!你们说惨不惨啊——!”
这最后一声嘶吼,如同厉鬼哭嚎,在空旷的山坡上回荡,企图用最恶毒的诅咒,将赵晓珍母子钉死在“灾星”的耻辱柱上。
“我的天爷老祖宗啊!”仓及眼见孙红兵凭借那本破册子和一番神神叨叨的“命理演说”,竟又重新夺回了场上的“话语霸权”,立刻像闻到肉味的鬣狗般扑上来助阵。
他拍着大腿,脸上挤出夸张的、仿佛刚顿悟了宇宙真理般的惊骇表情,声音因刻意拔高而显得尖利刺耳:“我说那工地上,好端端的怎么就天崩地裂闹雪崩了呢!原来根子在这儿埋着呢!那可是好几十条活蹦乱跳的人命呐!就这么……唉!活生生给‘克’没了啊!”
他拖长的尾音里,带着一种廉价的、看客式的悲悯,眼神却瞟向孙红兵,传递着“看我配合得可好?”的邀功信号。这“克”字他咬得格外重,如同在赵晓珍母子的脊梁骨上又钉了一枚恶毒的楔子。
“你!”孙红兵得了仓及这记有力的“助攻”,底气更足,立刻将矛头精准地对准了护在赵晓珍身前的扎西更登。
他伸出那根留着肮脏指甲的手指,如同瞄准目标的枪管,首戳戳地指向扎西那张棱角分明、此刻却因压抑怒火而绷紧的脸,“你是叫扎西对吧!扎西更登!”他明知故问,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点名训斥下属的倨傲。
扎西更登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冷哼,那双深邃如高原湖泊的眼睛,冷冷地睨着孙红兵。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看猴戏般的极端不屑。
仿佛眼前这个上蹿下跳、唾沫横飞的男人,不过是一只穿着人类衣服、在锣鼓点下拼命表演着滑稽动作的猴子,其拙劣与可笑,令人连生气的欲望都提不起来。
“我跟你——说!”孙红兵被扎西这无声的轻蔑刺得心头火起,口沫如同失控的喷泉,溅射在初春微凉的空气里,“你这个便宜,可千万——千万——捡不得啊!”他故意拉长了调子,仿佛在传授什么金玉良言,“他们母子俩这‘夺命连环杀’的命格,那可是阎王爷亲手盖了戳的!追魂夺命,不死不休啊!”
他一边说,一边煞有介事地用手指在空中划拉着无形的符咒,活像个蹩脚的茅山道士。
“小伙子,我劝你摸着良心好好想想,”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脸上却堆满了虚假的关切,如同黄鼠狼给鸡拜年,“你最近……是不是摊上啥不顺心、走背字儿的事儿了?嗯?仔细想想!肯定有!”这诱导式的提问,如同在干柴堆旁悄悄划亮的火柴。
“何止不顺心啊!”巴桑这个莽夫,此刻成了孙红兵最得力的“人肉扩音器”和“事迹挖掘机”,立刻在人群后面扯着破锣嗓子吼了起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那点“内幕消息”,“他前些日子,一头栽进冰窟窿眼里去了!好家伙!那叫一个险!差点就喂了龙王三太子,把小命彻底交代在那儿了!”
他描述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言语间竟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兴奋。
“他还被他阿爸拉,”顿珠也不甘示弱,立刻接上话茬,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另一颗石子,“当众给……咳,‘请’出家门了呢!连门户都不让进了!”他故意含糊了“逐出”二字,用了个相对“文雅”的“请”,但那幸灾乐祸的意味却丝毫未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