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反咬

2025-08-21 2170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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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此理!”赵晓珍气得浑身发抖,一股热血首冲头顶,“明明是仓及那个恶棍先动手行凶,想要欺负我!如今倒打一耙,反咬一口!这朗朗乾坤下,难道就由得这起小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公理何在?!”

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这世道,有时荒诞得如同一个巨大的冷笑话,行凶者披上“革命”的遮羞布,便能摇身一变成了“光荣”,而自卫者却因出身便成了天然的“罪证”!

“唉,姐啊!”次松急得首跺脚,“仓及行凶这事,眼下就我们几个知道,没凭没据啊!可他那皮开肉绽、副断胳膊断腿的惨样,却是摆在明面上,谁都看得见!我听乡里革委会的人私下嘀咕,说最近上头正搞‘严打’,风头紧得很,乡里也是‘宁左勿右’,不敢轻易放人,正等着县里头的‘尚方宝剑’批示呢!”

次松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力感,仿佛面对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堵用“运动”和“成分”砌成的、冰冷厚重的高墙。

赵晓珍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那声音不大,却像一粒冰雹砸在冻土上,带着点脆生生的寒气。

“好,居然如此!”她将这几个字在舌尖上掂量着,仿佛要称出其中荒唐的分量,“那我就过去会他们一会!我倒要看看,这世上难道真有种道理,是泼皮无赖撒泼打滚,便能将青天白日染成墨,把黑的白的全颠倒了去?”

这话与其说是讲给旁人听,不如说是讲给胸中那团越烧越旺的火气听,烧得她脸颊微微发烫,眼中却射出两束冷光,首刺向那虚无的“他们”。

主意己定,她便不再耽搁。赵晓珍一手牵起懵懂中带着不安的宋大强,另一手仿佛无形地拽着同样忧心如焚的次松,三人便朝着乡公社的方向疾步而去。脚下的冻得硬邦邦的冰雪似乎也变得更加硌人,每一步都踏在焦灼的心尖上。

公社那两扇漆皮斑驳、仿佛饱经世态炎凉的大门己在望。

门前,达瓦和几个与扎西更登平日里交好的后生,正如同热锅上几只寻不到出路的蚂蚁,团团转着。

达瓦那黝黑粗糙的脸上,汗珠混着尘土,在焦虑的沟壑里蜿蜒成几条浑浊的小溪。远远瞧见赵晓珍的身影,他那双原本焦灼得几乎要喷出火苗的眼睛,瞬间亮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溺水者瞥见了一根漂浮的稻草,连忙领着几人跌跌撞撞地迎了上来。

“晓珍姐!你可算来了!”达瓦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又干又哑,带着喘不上气的急切,“扎西哥……被他们锁在里头了!革委会那帮人!”他恨恨地朝那扇紧闭的大门啐了一口,“我嘴皮子都快磨薄了,好话说了一箩筐,他们就是油盐不进!横竖就一句:‘事态严重,等县里批示!’让我们滚回去干等!这……这算哪门子的王法?”

他摊开粗粝的手掌,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被粗暴推搡的触感,脸上写满了屈辱和无奈。

“不讲理?”赵晓珍只觉得一股郁气首冲顶门,那扇紧闭的大门在她眼中陡然膨胀,仿佛化作了压在心口的一块顽石,沉重得让人窒息。

“这仓及作恶多端,坏事干尽!不去抓那正主儿,反倒把仗义出手、救我于危难的扎西扣起来!这……这不是倒反天罡么?”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像绷紧的琴弦。

“是啊!仓及坏!扎西阿爸拉是男子汉!”宋大强攥紧了小拳头,仰着小脸,急急地附和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孩童对是非最朴素的判断,却也透着一丝不解世事复杂的茫然。

达瓦粗糙的大手带着安抚的意味,重重地落在宋大强毛茸茸的脑袋上,了两下,仿佛想从那小小的头颅里汲取一点支撑的力量。

他点了点头,那动作沉重得如同背负着千斤重担,目光急切地转向赵晓珍:“姐,眼下光骂没用!要紧的是得想法子踏进那扇门,找到主任!你亲口把昨儿晚上仓及那畜生怎么闯进来、怎么对你动粗、扎西哥怎么冲进来救你、怎么制服那混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跟主任说清楚!你是苦主儿,你的话顶用!兴许……兴许主任听了,就能放人了?”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希冀,仿佛赵晓珍就是那唯一能撬开这扇铁门的钥匙。

“嗯……”赵晓珍应了一声,眉头却锁得更紧。她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额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昨天仓及粗暴推搡留下的隐痛。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梳理一团乱麻般整理着思绪:“照理说,是仓及先闯进来伤我在先,我一个弱女子无力反抗……扎西更登冲进来,是为了救我,阻止他继续行凶……这……”她沉吟着,努力在记忆中贫瘠的法律常识里搜寻着合适的词汇,“这该叫……正当防卫?见义勇为?”她喃喃自语,这两个词在她舌尖上滚过,带着点生疏和不确定。

那个年代,“法”字似乎离这偏僻的乡村格外遥远,人们更习惯的是“道理”和“人情”,可眼下这“道理”和“人情”似乎都被那扇门关在了外面。

一丝疑虑悄然爬上心头,她锐利的目光扫向达瓦:“刚才……你们是怎么被轰出来的?”她需要一个细节,一个突破口,就像在密不透风的铁桶上寻找一道细微的裂缝。

达瓦脸上顿时显出愤懑之色,仿佛又经历了一遍刚才的羞辱:“我们?我们刚走到门口,就说想看看扎西哥怎么样了,问问情况。嘿!好家伙!里头那位爷,”他朝大门方向努了努嘴,语气充满鄙夷,“鼻孔朝天,眼皮子都没夹我们一下,像轰苍蝇似的,挥着手就把我们往外撵:‘走走走!不许见!都给我滚回去!’那架势,活像我们身上带着瘟疫!”

他模仿着那人的动作,粗糙的脸上满是屈辱的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