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扎……扎西……饶命……饶命啊！！！” 滚水浇头！剧痛钻心！仓及像条被扔进油锅的活鱼，在墙角疯狂地扭动、抽搐，双手徒劳地抓挠着被烫得皮开肉绽、迅速红肿起泡的头脸，发出阵阵不似人声的哀嚎。这一刻，对死亡的恐惧彻底压倒了一切，他涕泪横流，声音因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形：
“扎……扎西！别……别杀我！我们都是……同喝一条河水长大的兄弟！骨……骨头连着筋啊！犯……犯不着为了一个外乡来的……贱……女人伤了……和气！饶命……饶了我吧！” 他语无伦次，只想抓住任何一根可能的救命稻草。
“和气？” 扎西更登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这滩翻滚哀嚎、散发着皮肉焦糊味的“烂肉”，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嘲讽，“在沙棘林……我当着长生天、当着全村人的面……宣告赵晓珍是我的阿佳！我的女人！你……却敢把脏手伸到我的帐篷里来！现在……你跟我谈……和气？”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仓及溃烂的皮肉里。
“不！不！不！扎西！你……你误会了！” 仓及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努力睁大被烫得红肿眯缝的眼睛，拼命挤出谄媚讨好的神色，虽然那表情在烫伤的脸上显得无比狰狞可怖，“我……我是知道！知道多吉阿爸……他不喜欢这外来的寡妇！我……我是怕你们父子……为了她彻底反目成仇啊！我……我是一片好心！想……想帮你解决这个麻烦！让……让你们父子重归于好！真的！我发誓！” 他急急地辩解着，试图用“为你好”的幌子来粉饰自己卑劣的企图。
“哦？” 扎西更登浓黑的眉毛微微挑起，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神情，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照你这么说……我还得……给你磕个头……谢你八辈祖宗了？”
“别……别这样……扎西……” 仓及完全摸不透扎西这平静语气下蕴藏的恐怖风暴，只觉得那冰冷的眼神比滚水更让他恐惧，他像条蛆虫般在地上蠕动着后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就是想着……把这……这晦气的寡妇……给‘处理’干净了……你和你阿爸拉……那不就能……就能和好如初了吗？”
他见扎西更登脸上阴晴不定，似乎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仿佛抓住了一丝生机，连忙忍着剧痛，用更加“语重心长”的口吻，搬出了他自认最有力的说辞：
“扎西！你想想！她可是冲撞了树葬林！是得罪了山神和祖先的不祥之人！现在她就是全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谁都恨不得拔之而后快！我……我是革命后代！我命硬！我不怕她克！我……我这是舍己为人，替村里除害啊！”
他喘着粗气，烫伤的喉咙火烧火燎，却仍挣扎着说出最后一句，试图用“大义”和扎西的“前程”来打动他：
“而你……扎西更登！你是尊贵的族长继承人！你身上流着多吉阿爸高贵的血！你的未来是要继承整个河坡村！带领我们部族走下去的！你怎么能……怎么能让这样一个肮脏、晦气、被所有人唾弃的贱……玷污了你高贵的身份和血脉啊！我……我这都是为了你！为了河坡村的未来啊！”
仓及嘶喊着，仿佛自己真成了忍辱负重的英雄，而非一个被开水烫得半死的未遂犯。
“贱？”
扎西更登缓缓首起身躯，如同从血泊中站起的战神。他居高临下，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穿透风雪，锁定在墙角那团因剧痛而蜷缩、哀嚎、蠕动的“油腻肥肉”上。
那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仓及溃烂的皮肉上：
“就凭你这滩……被贪欲和怯懦腌渍得发臭发烂的腐肉……你这颗……比高原旱獭洞穴还肮脏污秽的灵魂……也有资格……掂量别人的贵贱？” 这质问，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神明对蝼蚁的终极审判，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虚伪的、令人绝望的平静。
话音未落，扎西更登那只曾扇飞仓及牙齿、扼断其反抗的右脚，如同攻城锤般猛地提起！没有半分犹豫，没有一丝怜悯，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精准而冷酷地朝着仓及那条尚算完好的、如象腿的大腿外侧——狠狠跺下！
“咔嚓——！！！”
一声清晰、短促、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如同干燥的柴薪被巨力折断，骤然撕裂了石屋内的空气！那声音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原始的、宣告终结的残酷美感。
“等等——！” 一个清朗却明显迟滞的喊声，如同不合时宜的尾音，仓皇地从门外撞了进来。
然而，这声呼唤注定是徒劳的挽歌。
紧随其后的，是仓及喉咙深处爆发出的、足以震碎冰棱的凄厉惨嚎！那嚎叫己非人声，混合着极致的痛苦、恐惧和彻底的崩溃，如同被活生生剥皮的野兽发出的最后悲鸣，瞬间穿透石壁，在山野凛冽的寒风中回荡、冲撞，仿佛要撕裂整个高原死寂的苍穹！
他像一只被沸水浇透又碾断了腿的蛆虫，抱着那条以诡异角度扭曲的断腿，在冰冷的地面上疯狂地翻滚、抽搐、哀嚎，溅起一蓬蓬混合着血水、泥污和融雪的肮脏冰碴。
“扎西！你……你太冲动了！” 次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清俊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赞同的焦虑。
他和达瓦紧赶慢赶，几乎是拖着气喘吁吁的宋大强冲上山坡。方才在屋外，他们己瞥见扎西扇在仓及脸上的雷霆之掌，虽觉不妥，但念及仓及罪有应得，加之扎西气势骇人，便一时噤声。
谁曾想，扎西的怒火远不止于此！那断腿的一脚来得如此干脆、决绝、毫无转圜，快得让他们连“刀下留人”都喊成了马后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