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不堪,如何将人踩进泥泞,只要回到这片瓦砾之下,能享受到这条被赵晓珍灌注了全部心意、仿佛真的蕴藏着某种朴素魔法的毛巾的抚慰——那么,当翌日清晨,高原那轮似乎永远不知人间疾苦的太阳,再次用它那冰冷而耀眼的光芒,例行公事地“重启”这片苍茫大地时,蜷缩在这石屋里的生命,才似乎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勇气,去重新面对那周而复始的、名为“活着”的艰难程序。
在这片被神灵与严酷自然共同统治的雪域高原上,生命的底色,本就是极致的卑微与荒凉。
人们活着时,如同随风飘荡的蓬草,在贫瘠的土地上挣扎求生,风餐露宿,居无定所;死去后,皮囊也吝于保留,化作秃鹫口中的血食,谓之天葬,归于茫茫苍穹。肉体与灵魂,皆如尘埃般飘忽无定。
而赵晓珍,这个来自异乡的柔弱女子,却用一盆烧开的水,一条滚烫的毛巾,在这片宏大而冷酷的背景下,硬生生地为这个由三个伤痕累累的灵魂拼凑而成的小小巢穴,赋予了一种近乎悲壮的、独一无二的“存在感”。
那升腾的热汽,那毛巾上短暂停留的暖意,便是他们在浩瀚宇宙与无情命运面前,所能发出的、最微弱却也最固执的宣告:我们在此,我们活着,我们尚有温度。
赵晓珍正躬身于那尊小小的煨桑炉前,全副心神都沉浸在她每日黄昏这场近乎宗教般的庄严仪式里。冰冷的石屋被炉膛里跳跃的幽蓝火焰撕开一角黑暗,也映亮了她低垂的、专注的侧脸。
跳跃的火光在她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流淌、变幻,勾勒出柔和而圣洁的轮廓,仿佛一尊被信徒虔诚供奉、正汲取着人间烟火的神祇雕像。
汗珠从她额角沁出,在火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微芒,更添几分不似凡尘的纯净。桑烟袅袅,带着清苦的柏枝气息,是她在这苦寒之地,为自己、为家人构筑的最后一道脆弱的精神藩篱。
就在这神圣与凡俗、温暖与严寒、希望与困顿微妙交织的时刻,那扇低矮、吱呀作响的木门,被一股粗暴的力量猛地撞开!
仓及那熊罴般笨重、带着一股子羊膻汗臭的身躯,如同一大块肮脏的乌云,瞬间堵死了门口本就不多的光线,将石屋骤然拖入更深沉的阴影里。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趁机呼啸而入,贪婪地吞噬着炉火好不容易积攒起的那点可怜暖意。
赵晓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一颤,诧异地抬起头。火光映照下,她那双因专注而显得格外清澈的眸子,此刻写满了惊愕,像受惊的小鹿,撞进了猎人的陷阱。
她甚至来不及看清来人的全貌,只感觉一只粗糙、冰冷、如同铁钳般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狠狠攫住了她胸前单薄的衣襟!
“啊——!”一声短促的惊叫卡在喉咙里。
她被那巨力拽得双脚离地,像一个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重重地、毫无尊严地摔在那张仅由几块破木板拼凑、铺着薄薄一层干草的“床铺”上。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尘土和干草屑呛得她一阵猛咳。那瞬间的撞击,不仅震碎了她的骨头,仿佛也震碎了她刚刚还在炉火前虔诚构筑的、关于“家”与“尊严”的全部幻梦。
紧接着,巴桑和顿珠的身影如同闻到血腥的鬣狗,敏捷地、带着令人作呕的兴奋感,从仓及宽厚的肩膀后挤了进来。
小小的石屋瞬间被这几个粗鄙男人的体味和恶意塞得满满当当,空气变得浑浊而窒息。罗布那略显呆滞的脑袋在门口探了探,似乎觉得这“盛宴”过于拥挤,他那点可怜的“份额”怕是无望,便悻悻然地缩了回去,像条忠实的看门狗,蹲守在风雪肆虐的门外。
“嘿嘿,小寡妇,”巴桑搓着手,一双浑浊的眼珠像黏腻的蛞蝓,贪婪地在赵晓珍因摔倒而略显凌乱、更显脆弱的身躯上爬行,“我仓及大哥知道你一个人守着空屋子,这冰天雪地的,冷清又难熬,怕你寂寞得发慌,这不,特意带我们兄弟几个来……给你暖暖炕头,解解闷儿!”他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充满了猥琐和下流的暗示。
“啧啧啧,”顿珠的眼睛更是首勾勾地钉在赵晓珍出的那截白皙脖颈上,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吞咽什么极其美味的东西,“我的长生天!这皮肉……真他娘的是水做的!比刚挤出来的羊奶还嫩滑!老子活了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白这么嫩的肉皮子,怕是伸手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水儿来吧?”他伸出一根粗黑的手指,竟跃跃欲试地想要去触碰。
“都给老子闭嘴!”仓及猛地回头,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恶狠狠地剜了巴桑和顿珠一眼,像驱赶两只聒噪的乌鸦,“滚出去!到门口守着!把风放机灵点!”他低吼道,语气不容置疑。
巴桑和顿珠脸上的淫笑瞬间僵住,像被冻住的酥油,虽有不甘,但在仓及那迫人的气势下,只得悻悻地、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门轴摩擦的刺耳声响,如同最后一丝希望被无情掐断。
石屋内,光线更加昏暗,只剩下煨桑炉里那点摇曳不定、随时可能熄灭的幽蓝火苗,徒劳地挣扎着。仓及庞大的身躯堵在唯一的出口,如同山岳,彻底隔绝了外界。
他转回头,目光重新锁定在蜷缩在破木板床上的赵晓珍身上,嘴角扯出一个混合着占有欲、暴戾和一丝虚伪伪装的狞笑:“别怕,小娘子,”他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阴影彻底将赵晓珍笼罩,“哥哥我……就是想跟你……好好说几句‘贴心话’。”
“你要干什么?!滚出去!滚——!”赵晓珍的惊恐终于冲破喉咙,化作凄厉的尖叫。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巨大的恐惧和方才的撞击让她浑身发软,只能徒劳地向后缩去,脊背紧紧抵住冰冷粗糙的石墙,退无可退。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