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恼顶个屁用!骂自己能把扎西骂出来吗?” 她深吸一口带着冰碴的空气,仿佛要吸进一点扎西那沉默而务实的智慧,“设身处地!赵晓珍,你得把自己塞进扎西那闷葫芦的皮囊里去想!如果你是扎西,刚从这该死的雪坑里爬出来,浑身是泥雪,还可能挂了彩,你会怎么办?”
这个“角色扮演”的念头,像一根火柴,瞬间点亮了她混乱的思绪。对!排除法!像解一道复杂的代数题,先把不可能的解统统划掉!
推理第一幕:
假设A(无伤): 如果扎西这铁塔般的汉子,掉进坑里却毫发无损(这种概率大概跟雪原上开出牡丹花差不多),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阳关大道:
1. 拍拍屁股回家——那他必然会在归途与赵晓珍狭路相逢(狭路相逢勇者胜?不,是狭路相逢必有“赵”)。
2. 继续往家走——结果同上,还是“相逢”。
残酷现实:赵晓珍一路瞪大眼睛,连只雪兔都没放过,更别说扎西那么大个人!没遇见!铁证如山!
结论A: “无伤”假说,如同建立在流沙上的城堡,轰然倒塌!Pass!
推理第二幕(核心):
前提:扎西受伤了!(这是板上钉钉的残酷现实)。
关键证据:但他成功爬出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伤,虽非致命,但也绝非蹭破点油皮那么轻松!它像一只讨厌的寄生虫,啃噬着他的力气,阻碍着他的行动,但尚不足以将他彻底钉死在坑底。
后续行为推演:爬出深坑后,一个受了伤的、体能受限的扎西,最合理的选择是什么?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当然是继续朝着温暖的石屋、篝火和那碗(可能存在的)热茶前进!归心似箭!
悖论出现:可是!赵晓珍这条“人形搜索犬”,一路从家“嗅”过来,鼻子都快冻掉了,也没“嗅”到扎西的半点影子!这说不通!
矛盾焦点:一个能爬出深坑的伤者,为何没在归途出现?这逻辑链条在“归途相遇”这个环节上,断得干脆利落!
推理第三幕(分岔路):
分叉一(歇菜版):伤虽不致命,但爬坑耗尽了最后一丝“洪荒之力”,爬出来就瘫了,像条离水的鱼,只能在附近找个避风的雪窝子、岩石缝,把自己暂时“寄存”起来,等待救援(或冻僵)。
分叉二(滚蛋版):伤不算太重,爬出来还能挪几步,但体能和平衡感大打折扣。结果,在试图继续赶路时,一个趔趄,或者一脚踩空,不幸……滚落到了路边的下坡!像颗失手的台球,咕噜噜滚进了未知的深渊。
赵晓珍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再次扫过西周。风雪依旧,能见度低得可怜。她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评估着这两种可能性:
往上走(山坡):可能性≈零!一个刚爬出深坑、受了伤的疲惫之人,放着相对好走(虽然被雪埋)的下坡路不走,反而去挑战更陡峭、更消耗体力的上坡?除非他被雪妖迷了心窍!Pass!
往下走(下坡):这才是符合逻辑和本能的逃生方向!坡度相对平缓,省力。而且,如果不幸再次失足,滚落的方向也必然是……下坡!物理学定律(重力)和求生本能,都会把他往那个方向推!
“没错!就是这样!” 赵晓珍猛地一拍大腿(冻得生疼),眼中那点因懊恼而黯淡的光芒重新燃起,甚至比之前更亮!她感觉自己仿佛参透了扎西这“闷葫芦”在绝境中可能遵循的“行为密码”。他肯定改变了原先紧贴内侧山坡的“安全走位”,转而(或被迫)滑向了更靠近外侧、更危险的——下坡方向!他的“活动半径”,被伤痛和意外死死限制在了这回家路上的下坡区域!
思路豁然开朗!如同在迷宫的墙壁上凿开了一个洞。赵晓珍精神大振,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也可能是冻僵前的回光返照)。
她不再纠结于被自己破坏殆尽的“来路痕迹”,果断转身,将马灯的光晕重新投向那令人沮丧的“回家”方向——这次,她的目光不再盯着路面,而是如同精准的雷达,聚焦在路边的下坡地带!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不再像个盲目的“扫雷兵”,而是化身为一个专注的“搜救扫描仪”。
马灯的光束如同手术刀,仔细地切割、探查着下坡方向的每一寸雪地、每一丛被积雪压弯的枯草、每一块可能藏身的岩石阴影。
每一次木棍的戳探,都带着新的期待和更深的忧虑:扎西,你这闷葫芦,最好就乖乖躺在下面某个能避风的犄角旮旯里!老娘这“七彩祥云”(破马灯)可经不起再折腾了!
万幸(或者说,不幸中的万幸),连接河坡牧区与束河村的这条羊肠小道,其两侧的缓坡,如同造物主随手铺就的两块巨大、平缓的绿色绒毯(此刻己被积雪强行漂白)。
坡上除了经年累月被牛羊啃得贴地皮生长的牧草,极少有碍眼的灌木丛或参天大树,更遑论能藏下个大活人的嶙峋巨石。地形简洁得近乎单调,像一幅被孩童用橡皮擦过度清理过的铅笔画。
这种“一览无余”的“坦荡”,对此刻化身为“人形探照灯”的赵晓珍而言,无疑是天赐的便利。她的目光,配合着马灯那昏黄、努力挣扎的光束,如同梳篦般细细梳理着下坡方向的每一寸雪地。视野里少了那些枝枝蔓蔓的干扰,搜寻效率倒是提升了不少——至少,理论上如此。
然而,对于那个可能正蜷缩在某个角落、与伤痛和严寒搏斗的扎西更登来说,这地形的“坦荡”,无异于雪上加霜的酷刑!
这意味着,在这片被风雪统治的、赤裸裸的白色荒漠上,想找到一个能稍稍抵御寒风、提供一丝庇护的天然“掩体”——哪怕是个浅坑、一丛顽强的荆棘、或者一块凸起的土包——都成了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