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狼毒

2025-08-21 2158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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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强小脸放光,如同献上稀世珍宝,将那束“妖花”郑重其事地塞进扎西更登那双布满老茧、此刻却有些不知所措的大手里。

扎西更登的目光一触及那花,脸上的残红“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瞬间变得比月光下的雪峰还要苍白!他猛地攥紧那束花,粗糙的手指几乎要掐断花茎,声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急促和紧绷:“强强!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宋大强被扎西这骤变的脸色吓了一跳,但“男子汉”的虚荣心旋即占了上风。

他下巴一扬,小手指向远处黑黢黢、如同巨兽蹲伏的山崖方向,声音拔高,带着一种探险家征服了珠穆朗玛般的豪迈:“哼!那地方,又高又险!风大得能把牦牛吹跑!也就只有我这样真正的‘男子汉’才敢去,才配摘到这么好看的花!”

语气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仿佛那陡峭山崖是他专属的勋章陈列架。

一首强忍着笑意的次松,此刻脸上的笑容也像被高原的寒霜冻住了。

他“腾”地站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种科普工作者发现小白鼠误食剧毒试剂般的惊恐:“哎哟我的小祖宗!快扔掉!这花碰不得!这是‘狼毒花’!还有个更吓人的名字叫‘断肠草’!草原上的牛羊见了它,都绕着走,比见了狼还躲得远!我的小男子汉,你这哪里是摘花,你这是把阎王爷的请柬给捧回来了!”

“什么?!有毒?!”赵晓珍的惊呼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利得划破了夜空。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比雪崩时的寒意更甚!“强强!快扔掉!听见没有!”她几乎要扑过去。

宋大强被母亲这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和次松的惊恐描述吓懵了。

方才的豪情壮志瞬间烟消云散,小脸上得意的光芒被恐惧取代,伸出去想拿回花束的手,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般猛地缩回,眼神里充满了委屈和难以置信——这么好看的花,怎么会是毒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大手却稳稳地、不容置疑地握住了宋大强想要缩回的小手,连同那束妖艳的“断肠草”一起,牢牢地攥在掌心。是扎西更登!

“没事。”扎西的声音低沉而稳定,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他无视赵晓珍瞬间煞白的脸和次松焦急的眼神,目光沉静地落在宋大强惊惶的小脸上。他伸出另一只粗糙的大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在宋大强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揉了揉,像是要拂去那层恐惧的阴霾。

“我收下了。”他顿了顿,嘴角似乎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苦涩又温存的弧度,“谁让我们……都是‘男子汉’呢?”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重锤敲在紧绷的空气里。

这句话如同给蔫了的小苗浇灌了仙露!宋大强那被恐惧压垮的小胸膛瞬间又挺了起来,大眼睛里重新燃起光,那点被质疑的委屈立刻转化为被“组织”接纳和肯定的巨大荣耀!

“对!男子汉!怕什么毒!”他响亮地宣告,仿佛在向全世界宣战,还不忘扭头对惊魂未定的赵晓珍做了个极其挑衅的鬼脸,仿佛在说:看,这才叫气魄!

赵晓珍被这混小子气得眼前发黑,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她强压住把这小混蛋揪过来打一顿屁股的冲动,转向次松,声音里还带着未消的颤音:“次松兄弟,这……这到底是什么邪门的花?真有那么厉害?”

次松见花己被扎西“接管”,且扎西神色笃定,知道多说无益,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

他重新坐下,火光映着他心有余悸又带着几分哲思的脸,用一种近乎植物学教授授课的口吻解释道:“姐,这花啊,名字就叫‘狼毒花’。也有人叫它‘断肠草’,听听,光这名字就知道不是善茬儿。草原上的活物,但凡有点脑子的,都对它敬而远之,生怕沾上一点。”

他指着扎西手里那束在火光下愈发显得妖异美丽的花,“您瞧瞧,这模样,够漂亮吧?够勾人吧?可这世上啊,越是看着勾魂夺魄的东西,往往心肠越毒。这花就是,把一身要命的剧毒,都深藏在那副好看的皮囊底下,一丝儿不露,专等着不长眼的去招惹它呢!”

他啜了口酥油茶,语气里多了几分奇异的赞叹:“不过话说回来,这东西的生命力,那真是顶顶顽强的!再苦寒的地方,再贫瘠的石头缝,再大的风刀子雪粒子,都挡不住它生根发芽,开出这一片片要命的花来!别的草啊花啊活不了的地界,它偏能活得滋滋润润,还开得比谁都艳!您说怪不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扎西紧握着花束的手,和宋大强那重新变得神气活现的小脸,意味深长地总结道,“它把毒都自个儿咽在肚子里,只把这份要命的漂亮亮给外人看。你不去碰它,不去伤它,它就安安生生让你看个够,绝不害你。可你要是敢动它一指头……”

次松做了个割喉的手势,嘿嘿一笑,“那它保管让你知道知道厉害,不死也得脱层皮!所以啊,说它是‘男子汉之花’,好像……啧,也不是全没道理?这性子,够烈,够硬,也够……有担当?” 最后这句,他几乎是看着扎西说的。

“哦——!”宋大强拖长了调子,恍然大悟般地叫了起来,小脸上焕发出找到真理般的光彩!他兴奋地原地蹦了三尺高:“我就说嘛!我就说没摘错!这才是咱们‘男子汉’该配的花!又好看!又厉害!谁都不敢惹!”

那自豪劲儿,仿佛他发现的不是毒花,而是失落的王冠。

“好!”扎西更登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