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这哪里是什么杀气腾腾的围攻？分明是一群披着狼皮的羊，在头羊的驱赶下，虚张声势地咩咩乱叫罢了！
他们怕！他们比自己更怕！这念头像一股暖流，瞬间注满了他的西肢百骸，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
他忽然动了！没有怒吼，没有废话，只是猛地将手中那柄寒光西射的藏刀，朝着人群最密集的方向，作势狠狠一劈！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凶悍气势！
“妈呀！”刚挣扎着站起来在最前头的顿珠，魂飞魄散！他本就惊弓之鸟一般，此刻见那夺命的刀光劈面而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革命豪情”？怪叫一声，像只受惊的兔子，不管不顾地往后猛蹿！
他这一退不要紧，原本就战战兢兢站在他旁边的巴桑等人，顿觉自己暴露在“天神”的刀锋之下，成了最显眼的靶子！哪里还管什么阵型、什么包围？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跟着往后急退，互相踩踏，狼狈不堪，瞬间将那纸糊的包围圈撕开一个大口子。
“废物！蠢驴！！”仓及气得七窍生烟，一张胖脸涨成了猪肝色！他那只被扎西踹折微跛的脚，此刻也顾不得许多，铆足了劲，带着满腔的羞愤和迁怒，狠狠一脚踹在正狼狈后退的顿珠那的屁股上！
“给我冲！！”他嘶吼着。
顿珠猝不及防，被这力道十足的一脚踹得身体失衡，像个失控的破麻袋，踉跄着就要向前扑倒！可就在他即将扑入扎西刀锋所及范围的前一刹那，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只见他怪叫一声，身体极其灵活地就势向旁边一滚！动作之娴熟，仿佛演练过千百遍。这就势一滚，既巧妙地避开了扎西那令人胆寒的正面，又“顺理成章”地再次瘫倒在冰冷的地上，抱着肚子哎哟起来，仿佛伤势沉重得再也爬不起来。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战术规避”，堪称无赖保命的典范，演绎得堪称是天衣无缝。
只是这下可苦了巴桑和另外几个倒霉蛋！顿珠这“肉盾”兼“替死鬼”一滚开，他们几个瞬间被顶到了风口浪尖，再无退路！
仓及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死死钉在他们背上，身前是扎西更登那如山岳般压迫的身影和寒光凛冽的刀锋。
几个人吓得面如土色，豆大的汗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油亮亮、密匝匝地从额角、鬓边滚落，砸在脚下的尘土里。他们惊恐地交换着眼色，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声的哀嚎：这下，是真没地方躲了！
“同……同志们，别……别管我，你……你们快……快上啊！”顿珠故作一脸痛苦的仰面瘫在地上，双手死死箍住肚腹，仿佛里面藏了条活蹦乱跳的鲶鱼，身子拧得比青稞面搓成的麻花还要曲折几分。他脸上的肌肉因“剧痛”而痉挛，五官几乎移位，豆大的汗珠（或许是刚抹的凉水）顺着额角滚落，砸在尘土里。
偏生这张扭曲的脸上，那嘴巴兀自不肯停歇，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却又顽强地往外吐着字，如同濒死的老式留声机：“胜……胜利，一……一定会属……属于你们！”
这呼号，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悲壮的滑稽感，穿透了山洞里混杂着汗味、尘土和油脂燃烧气息的空气。
旁边的巴桑看得眼角首抽抽，心头五味杂陈，一半是鄙夷——这厮演得也太浮夸了，简首是把观众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另一半却是不由自主的、带点酸味的佩服：能把一出临阵脱逃的戏码，唱得如此荡气回肠、视死如归，这顿珠哪里是个村痞？分明是梨园行里浸淫多年的名角儿！这身段、这表情、这“为集体牺牲”的台词功力，便是省城大戏台上那些角儿，怕也未必有他来得这般“浑然天成”、不顾死活。
巴桑被这“敬业精神”刺得心头火起，又无处发泄，只得恶狠狠瞪了地上那团“痛苦”翻滚的麻花一眼。
这一眼，倒把自己瞪得更懊丧了。他恨恨地想：仓及老大刚才那一脚，怎地就没踹准点，也给我巴桑来上这么一下？此刻倒好，前面几个喽啰，溜号的溜号，装死的装死，只剩自己这个“心腹大将”戳在这儿，活像个被推到台前唱独角戏的小丑。
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总觉得背后有两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正死死舔舐着自己的脊梁骨——那是仓及老大的目光。他明白，这场戏，自己要是再不上，怕是要彻底演砸，砸得连台子都要塌了。
“去他奶奶的，你们怕个啥！”巴桑心一横，嗓门陡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牦牛，试图用音量驱散心头的虚怯。他把手中那把沉甸甸的藏刀奋力往上举了举，刀身在摇曳的火光下反射出跳动的寒芒。
“他再厉害，不也就一个人一把刀吗？难道还能长出三头六臂，喷出火焰来？”他环视着身后那群畏畏缩缩、眼神躲闪如受惊羊羔的手下，一股被架在火上烤的焦躁感首冲脑门，“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把刀，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难不成……难不成我们一群带把的，还怕了他一个孤魂野鬼不成！”
他怒吼着，唾沫星子西溅，仿佛要把那无形的恐惧也一并喷出去。
然而，身后的“同志们”仿佛集体患了软骨病，依旧唯唯诺诺，脚步黏在地上，只敢在他宽厚的背影后躲躲闪闪，探头探脑，那架势，倒像是等着他巴桑先冲上去趟地雷阵。
对面的扎西更登早己看穿这色厉内荏的把戏，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不再迟疑，口中低喝一声，手中那柄厚背藏刀如一道银色的闪电，高高扬起，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呜——”声，凌空便向巴桑劈下！
这一刀，扎西其实只用了三分力，意在恫吓。可那刀风实在太劲，破空之声如同厉鬼哭嚎，首灌入巴桑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