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抽打

2025-08-21 2294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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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仓及那昙花一现的“革命激情”,则成了索朗务实功绩下最鲜明也最可悲的注脚。

仓及那颗被屈辱和野心反复煨烤的心,此刻像一锅滚沸的酥油茶,咕嘟咕嘟地冒着险恶的气泡。

他深谙一个道理:旧秩序这堵高墙,单凭自己撞上去,顶多蹭掉几块皮,要想轰然推倒,非得煽动起一群乌合之众,裹挟着他们盲目的怒火,像泥石流一样冲垮它不可。

这一次,他要的哪里仅仅是扎西更登和那个外来小寡妇赵晓珍的难堪?

不,他要的是索朗屁股底下那把象征着权力、能让人昂首挺胸的椅子!

革命?哈!仓及心里冷笑一声,这玩意儿剥开那层唬人的外皮,内里不过是赤裸裸的“你方唱罢我登场”。今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明日风水轮转,就该轮到我踏着你的脊梁骨登高望远。三十年河东的沙子,迟早要灌进河西人的牙缝里!

他盯着从狼毒花丛中站起来的扎西更登,仿佛又看到当年那个卑微的自己,捧着破碗,在索朗家高大的门楼下瑟缩。一股混合着旧恨与新仇的毒液,猛地窜上喉头。

“哼!”仓及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不大,却像淬了毒的冰棱,“当初我情愿伏低做小,给你当条看门狗,舔你脚底的泥,你索朗都嫌腌臜,一脚把我踹到雪窝子里!好,好得很!且等着,等我坐稳了那县太爷的位子,你就算摇着尾巴、学狗叫爬到我门前讨一口残羹冷炙——”

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每个字都像是从磨盘里碾出来的,“你且看我如何赏你一顿闭门羹,外加一脚,踹得你滚回娘胎里去!”

“扎西更登!”仓及陡然拔高声音,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猞猁,尖锐刺耳,“你这条多吉家不要,索朗家不收的癞皮狗,鼻子倒灵,竟能嗅到这里来!”他试图用音量压住心底那丝被对方从容姿态激起的不安。

扎西更登却像没听见那恶毒的吠叫,嘴角只是微微一牵,那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冰面上裂开的一道细纹。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穿透力,越过张牙舞爪的仓及,精准地落在他身后——那里,宋大强像只被捆扎得结结实实的年货粽子,正可怜巴巴地蠕动着。

扎西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篝火的噼啪声:“论起运筹帷幄?”他轻轻摇头,像是在惋惜一件被糟蹋的好物件,“你们这群只会挥刀的泼皮无赖,捆人的麻绳都比你们的脑子有章法。说句不中听的,连我们家这位被你们捆成粽子的宋大强,只怕都强上几分。”

地上的“粽子”闻听此言,竟忘了处境,欢喜得扭动起来,活像一条刚被喷了水的、快活的旱地蚂蟥,只可惜挣不脱那束缚。

扎西更登慢条斯理地从身旁的狼毒花丛中,信手拈起一束。那花己半蔫,深紫近黑的花瓣蜷缩着,却依旧透着一股子倔强的邪气。

他像把玩一件精致的鼻烟壶,将那束不祥之花在指间转了转,目光重新投向仓及,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近乎残忍的清醒:“瞧瞧,区区一束过路的狼毒花,就足以把你们精心挑选的‘革命圣地’暴露无遗。诸位英雄好汉的宏图大业,连这点风吹草动都藏掖不住,未来的征途嘛……”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那语气里的担忧,虚假得像镀了金的铜片,“啧,怕是比牦牛踩过的沼泽地还要坎坷几分,实在令人……忧心忡忡啊。”

“呸!”巴桑像是被那束蔫花和扎西的语气同时烫着了,猛地挥舞起手中那把寒光凛冽的藏刀——那刀身上未完工的锻纹在火光下跳跃,如同扎西更登无声的嘲讽。“放你娘的狗臭屁!”

巴桑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扎西脸上,“就凭你个打铁的废物,也配对我们仓及大哥——未来的县太爷——指手画脚?睁开你那狗眼看看!等仓及大哥上了任,你想跪在县衙门口磕头求见,还得看爷们儿高不高兴赏你个门缝儿!”

一旁的顿珠立刻像应声虫般接上话茬,阴恻恻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就是!还有你新勾搭上的那个俏寡妇赵晓珍,她那小命儿攥在谁手里?是县里的红头文件说了算!你?早被仓及家扫地出门,连条丧家的野狗都不如!识相的,现在就夹着尾巴滚远点,说不定哪天我们仓及大哥大发慈悲,看在你往日打铁的苦劳份上,还能从牙缝里剔出点肉渣,赏你一口馊饭,让你苟延残喘!”

他咧着嘴笑,露出一口黄牙,仿佛己经看到扎西更登在泥泞里摇尾乞怜的模样。

宋大强被捆得像个待煮的粽子,嘴里塞着破布,活脱脱一个被缝了嘴的布偶。

可当“赵晓珍”这仨字从顿珠那张喷着酒气、挂着下流笑意的嘴里蹦出来时,这“布偶”却像被通了电似的,猛地一阵剧烈扭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闷响,仿佛有团火在腔子里烧,把堵嘴的破布都要烤焦了。

那眼神,死死钉在顿珠脸上,恨不能化作两把小藏刀,把他那张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嘴剜个对穿。

扎西更登看在眼里,对宋大强这小家伙护母的心思,洞若观火。他心下冷笑:这莽撞小子,倒是个孝顺的孩子,可惜眼下是泥菩萨过江。

念头未落,扎西己如鬼魅般趋前一步,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只听得山洞里“啪”的一声脆响,干脆利落,如同冻僵的牛皮鞭子猛地炸开,又像是一块顽石狠狠砸在冰面上。这声响,瞬间盖过了篝火的噼啪,也掐断了顿珠那得意洋洋的污言秽语。

洞里霎时死寂。顿珠整个人懵了,像被雷劈中的旱獭,一手下意识地捂着瞬间红肿滚烫、如同烙铁熨过的半边脸,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从扎西工坊抢来的藏刀,刀尖兀自颤巍巍地指着虚空。

他呆滞地眨巴着眼,仿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半晌才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带着哭腔尖叫道:“哎呀!仓及!巴桑!你们看呀!他……他打我!他竟敢打我!”那声音里充满了委屈、震惊,还有一丝被当众羞辱的难以置信。他握着刀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却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